作于三字母中后期。
中短篇,角色結合原作人設+作者理解。
略文藝。
太長,文章分作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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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绒草
如果要问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最不能接受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叉着腰义正词严地柳眉倒竖:
“无礼,浪费,对艺术的亵渎!你这个笨蛋先生!”
看吧。
这就是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端坐欧洲中心,拥有至高无上日/耳/曼血统的贵族少爷。
一般出身优良贵族们的气质和教养都同样优雅,而这种无比高贵无比艺术的气质教养理所应当地形成了一道隔离墙,远远地把贵族小姐大少爷们圈在中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如果因为某些不必要的或者是愚蠢的一二三,你很不小心地触破了这层隔离墙,那么,一直保持圣母般端庄的贵族们就会像只炸了毛的猫,抗击反驳义愤填膺。打个比方。你试试高举着那“无礼浪费以及对艺术亵渎”的长矛去戳戳这位罗德里赫先生。后果自然很明显,少不了一顿无穷无尽说教是其一,说不定还会遭到贵族长靴的铁蹄践踏。
——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小家伙费力西安诺是最清楚不过了。
可是偏偏还就存在这样的人不怕死的去撩拨那无穷无尽的说教以及什么什么铁蹄践踏。
比方说,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
顶着一头的嚣张气息站在贵族少爷罗德里赫家楼下,抱着胸,一脚平踏着雪白的柱子左右碾动,试图在上面留下一个灰黑的鞋印,嘴里嚷嚷:喂!眼镜!你在不在家?!
当下这样一个如此和谐优美的环境里,突兀刺耳的噪音穿透力显然得到高效地翻倍。贵族少爷想必也是听见了的,只是作为贵族多年来的修养要求着他,要时刻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挑衅者,甚至是,呃,流氓!更何况他大少爷在弹琴,演绎着优美高雅的艺术,这种时候怎么能被如此无礼,如此——无赖的人所打断呢!绝对不行!那是亵渎!亵渎!
忍他一下。无赖马上就该走了,假装我不在家。做出如此思考的罗德里赫少爷使劲闭了闭眼睛,接着皱着眉头睁开,抬手进入最后一个乐章。
一般抱着掩耳盗铃的侥幸心里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大家都很清楚。
门外叫门的人摇头晃脑地发觉里面流利的钢琴声瞬间毛躁了几分,顿时觉得自己踩个柱子都踩得越发惬意昂然起来。他搔了搔脑袋,扯着脖子用一种痞了吧唧的声音继续嚷嚷:喂!快点给我出来迎接本大爷!眼镜!眼——镜——!!
嗯,怎么说呢?日/耳/曼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少爷现在的心里可是非常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真要形容的话,有点类似于一千只猫和一万只兔子手拉着手在那大跳圆圈地板舞,跺的他小心肝哐啷哐啷直晃荡。
很吵。很烦。没错。
撑着单手部分,贵族先生皱着眉头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不管你是谁快点滚吧我不在家。
呃,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异常执着的人不是吗。他们的韧性就像无弹性限度的橡皮筋,尤其是在面对某些急性贵族少爷的情况下。相比于见风使舵识相地抽身走人,他们似乎更乐于看着贵族少爷急的抓狂跳脚,并为之留足了相应的耐性。
耳朵里的钢琴曲又毛糙了几番,并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节奏错误,隐约难辨。大帽子下来人的脸被遮挡看不清楚,那尖尖的嘴角倒是上扬得分明,勾出一个戏谑的意思。仰起头,几簇碎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颜色极淡,银白透明。开门——!!他又吼了一句。
屋子里琴声依旧。
哟,不在家?顶大帽子碎发的人讥讽地斥了一声,满屋子琴声我叫你不在家。
蹬着军靴的脚在柱子上又碾几下,然后抽回地面,来人向前倾身,仔细观察着那灰黑色模糊不清的鞋印,颇有几分满意。
接着,银白碎发大帽子清了清喉咙开始打算做演说。其实他挺擅长演讲的,每次和眼镜兄弟罗德里赫谈公事他总是能分析的头头是道,黑的描得更黑,白的漂的更白——好吧,虽然作为谈话对象的眼镜兄弟向来是以“这能是一回事吗?明明就是歪理邪说!你这个笨蛋先生!”来结束他们那生动形象色彩鲜明的话题。
思考了许久大帽子决定将长篇大论精炼之精炼,缩成无比认真无比简明无比一阵见血的一句话那就是:
“眼镜——!本大爷知道你爱本大爷爱到羞涩,不过你还是得给我出来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大爷找你有很重要的公事要谈!现在——!开门——!!”
相当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一句话不是吗?涵盖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似乎还有非常认真合适的线索和中心思想,甚至包括对方不得不出来的理由。说得这位碎发大帽子的基尔伯特大爷几乎都要佩服自己了:这是何等的简明扼要~。
于是,它便简洁明了毫无偏差地扼住了贵族少爷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的要。
如果说前面的聒噪只是让贵族少爷皱了皱眉弹错几个音符,那这条理清晰的单句演讲足以让急性子的贵族先生做出一些连他身份都预料不到的事,比方说就像现在发生的一切一样。
此刻被聒噪气到头发绷直的贵族先生最直接的举动是:站起,转身,端琴凳,夸夸跺到窗边,开窗,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张扬完美不失艺术性。
不过紧接着楼下摇头晃脑得意于自己演讲的人就毫无悬念地遭殃了。
--·--
好吧好吧。碎发大帽子的基尔伯特大爷翘着腿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皱着眉头安抚头上被砸出的包以被惊飞的小鸟——它可被吓得不轻——哼哼唧唧。
我来这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谈啊眼镜!你以为本大爷就是来这跟你胡扯的吗?切!拖了帽的大帽子扁着嘴,双手交叉抱胸,满脸混着大义灭亲的嫉恶如仇:下手还那么重,你当本大爷的头是铁做的啊……?!接着瞥一眼罗德里赫,看他一脸禁欲地抱着书,哼哼几声,又瞥了一眼,目光在书本后页饶有兴致的落脚:这什么书?后面内书签好像挺美的……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吗?端坐在椅子上的贵族先生罗德里赫突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这是几年前写成的一本歌剧。《魔笛》。罗德里赫推了一下眼镜象征性地扬了扬手,书签?哦,那是我压制的干花。
显然,没什么文化素养的银发大帽子对歌剧本身没什么兴趣。相比于一垛皱巴巴没什么区别的纸,他似乎更乐于研究那干花书签。
——干花?什么花?火绒草?
——是的。
——什么呀,这就是火绒草吗。切~。我还以为你家最引以为自豪的花有多么美呢。
——…你懂得什么叫美吗?你这个笨蛋先生?我实在是怀疑你是否真的有我们优良的日/耳/曼血统。
切。帽子大爷基尔伯特抿嘴,半眯着眼睛戏谑地笑,眼镜,不管它美不美,反正本大爷要一朵,跟你说了。你去弄一朵来给我。
这么一来大贵族罗德里赫少爷觉得越发的可笑了。
你又要这花干什么?你从来不喜欢花。相比于花,基尔伯特,我记得你更喜欢土豆,因为他们能填饱肚子。双手轻轻互捏着指尖,贵族先生的语气带点讥讽,嘴底的痣点一闪一闪。
这你别管。跟你说过了,反正本大爷要就是要。帽子大爷撇着嘴,骄傲地扬了扬眉毛,接着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脸,对了说正事。你应该知道吧,第三次联盟又输了。
啊。罗德里赫的右手捏了捏左手无名指指尖,抬手用它推了一下眼镜,接着又捏了捏。没多久前和弗朗西斯签订的协约,这个,我当然很清楚。
弗朗西斯那家伙这次到还真是下了狠手了,行军都没了他最擅长的拖拉累赘啊。哼。你退出以后那些小杂种们根本撑不了多久——当然你也好不到哪去。基尔伯特往沙发靠垫上狠狠地一倚,将腿又翘得高了点,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的对吧,罗德里赫。
弗朗西斯那个酒桶男人自从换了上司之后士气大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说。
几次联盟根本达不到他势头的顶峰,想只靠一堆破纸合约来让他满足?哈,真是美好的痴人说梦。他又说。
真要他士气了,我们就算所有人联手都不一定能打赢。压了压沙发,他还说。
——妈的,他个酒糟杂种,戚。
沙发被基尔伯特挤压得作响。咯吱咯吱。
罗德里赫端坐在椅子上,皱了皱眉,略有愠怒地看着他。
手指划过书页。
其实罗德里赫还是相对从容的——呃,至少表面上是。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骄傲。
在第二次的联盟适时的收手让他不算很费力得拿回了小家伙费力西安诺,实力增强之外,狠狠打击到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个西边佬这一点,可是大大满足了贵族少爷高涨的自尊虚荣心。对此他相当满意。
当然,第三次联盟的情况并不乐观,对此他对基尔伯特有相当的微词。
在这种战火空隙之间坐下来弹琴,与邻居依然保持着不失礼仪的贵族交往,即使抱着一雪前耻的信念,生活明着看依然正儿八经风平浪静——他甚至姑息了笨蛋基尔伯特干扰他的艺术,打着公事名义浪费时间闲扯,以及那些愚蠢的无聊笑话而没有摆出一贯的说教态度——当然,对方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一点也许应该也算是理由之一。
当基尔伯特顶着他嚣张的大帽子坐下来一板一眼地跟他说我们来谈论一下战事的时候,贵族少爷还真是有点不知如何反应——那个一贯吊儿郎当的痞子居然都郑重其事地称呼他的名字了,这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不过,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显然不是什么虚有其号的花瓶少爷。要是对于战事没什么估计,他也不可能稳稳地坐在欧/罗/巴中心那么多年。对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罗德里赫还是有所顾虑的,毕竟,连着三次联盟他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换言之,已经相当影响到他大少爷的生活利益,他断不可能依旧坐在一边弹他的钢琴——他罗德里赫本质上可不是个清高淡然出世寡念无欲无求的人,从来不是——不过,相比与在战事中作为对手的弗朗西斯本人,更让他在意的似乎要算那个新上任的上司,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他跟粗人基尔伯特流着同样的血——那种,对战争,对敌人,对盟友极端敏感的。
是啊。罗德里赫说,推了推眼镜再将双手放下平摊在书页上,的确如此。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换了上司之后整体变了一个人。只要有借口,他任何时候都可能向外宣战,而那个宣战对象,毫无疑问就是整个欧/罗/巴。
他希望把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个时候如果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同意和他结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直都是他新上司最期盼的事情?——那么我们就腹背受敌;相反,如果布拉金斯基先生没有同意和他结盟那么,以他现在的行事来看一定会非常不满地继续他的张牙舞爪,同时同样不满的布拉金斯基会彻底将战火再点起来。你是想这么说吧?基尔伯特?
一直撇着嘴夸夸其谈的基尔伯特大爷不说话了。
那么,长长地眨了一下眼睛,罗德里赫舒展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抽出书签放在书页中间,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你是来找我结盟的?
倚在沙发里,基尔伯特瞪着眼睛一脸严肃。
我知道。站起身,罗德里赫走到书架前作势将书插回架上,接着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然后又转而把它平放在桌前,这个时候结盟是唯一能有效对付弗朗西斯的手段——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还要膨胀到什么时候才会到达顶峰。每一个人都在奔走,如果你是来找我结盟的那么我并不会因为……
——不是。
基尔伯特的声音很坚定,严肃的有些吓人。
愣了一下然后背对着他把书在桌面上放好,罗德里赫皱了皱眉:真是固执。这个笨蛋先生。
接着转头对上一双灼然溢焰的红色瞳仁,贵族先生的眉头直接转变成惊讶。
不是。基尔伯特褪掉一脸嚣张,前倾上身,手肘架在腿上手指交叉,一双焰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罗德里赫,盯到他发毛。
——暂时,我不是来结盟的。
我跑那么远是来告诉你——不过很明显,以你的智商早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酒糟混蛋弗朗西斯不会因为任何合约而停止他的野心——管他是什么鬼目的呢。哼。——同时本大爷也不觉得那些打着旗帜高呼的家伙们真正能干出点什么来。
——而,叫着无用的口号一盘散沙地往前走,后果只有死。
……
罗德里赫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听着,眼镜。仗也打了,意大利内地方你也收了。爽够了,事情该告一段落了。基尔伯特的眼睛依然没有移开,罗德里赫觉得他似乎被这束目光定在地上,不能动。
——记住。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亚瑟·科克兰怎么跟你说,千·万·不·要·加·入·联·盟。
“…………”
贵族先生的眼睛瞪大了。
其实说真的,罗德里赫根本没料到基尔伯特会突然跑来跟他谈战事。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根本没预料到他是这样一种态度坐下来讨论这么一件事然后提出这般的一个要求。
小时候起就跟着军队四处乱跑的基尔伯特眼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这种贵族大少爷摆明了故作清高死要面子的假正经,如果挑明实际然后提出结盟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拒绝——当然事实上他也的确不会拒绝,此刻他正打算怎么着狠狠地修理一下弗朗西斯呢!——罗德里赫本人一直认为基尔伯特该是这么打量的!谈不上非常野心勃勃但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碰这点毫无疑问地和他大爷基尔伯特同出一辙,战前各己自危,一向攻于交际的亚瑟·科克兰满世界拉盟友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这种时候讲条件谈联盟是最好不过的不是吗。
结果他大爷无比郑重其事到直呼其名地跑来找他说一句千万不要加入联盟?这太荒谬了!
贵族先生有些理解不能。
为什么要跟我来说这个?他想问。
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你怎么清楚?他想问。
为什么不要加入亚瑟科克兰的联盟?他还想问。
隔了几把椅子沙发,对面基尔伯特大爷歪着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眉梢带点挑衅,一双眼睛眨都不眨。
贵族先生越发的理解不能了。
于是他想问。
刚张嘴接着直接被对方无礼地打断。
大爷基尔伯特目光在一瞬间移开,低头伸手,捞过帽子单手在头上扣好,挡住半只眼睛:好了本大爷说完了。眼镜我走了。
贵族先生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脱节。
——喂,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啊,对了。喂。
基尔伯特的上半张脸重新埋在宽大的帽檐下,只漏出尖尖的嘴角和些许银白碎发。
“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就这么说定了。不要忘记。”
——喂你说什……
哐当一声拉开门转身,象征性地挥手。
贵族先生下意识去追。
——碰。
帽子大爷扬长而去。
跟来的时候一样,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贵族先生愣在原地。
沉默。
……沉默……
“……这个笨蛋先生……”贵族先生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书桌上《魔笛》被风胡乱翻开,停在夹着书签的那页,最中间的乐章。
--·--
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觉得自己总是不能理解帽子大爷基尔伯特。
比方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明明看了很多书却总是一口没文化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彻底自相矛盾!
比方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明明有思考的习惯却从来不付诸实际,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照样随心所欲违背初衷——难道他那些思维过程都是好玩的吗?贵族先生无法遏止地无奈。
再比方说,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么一个对面包的爱远远大于对水仙花的军队笨蛋——要不是他当年那个伟大的上司强迫他读书,恐怕他帽子大爷现在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怎么就那么执着于火绒草这样一种既没什么食用价值又没什么药用价值的小花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和他见面除了讥讽以外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对火绒草的索要。什么?还让自己不要忘记?哈哈,他贵族罗德里赫少爷当然记得,不,那是太不容易忘记了。不过,如果问他你要火绒草干什么,帽子大爷基尔伯特八成会给出以下答案:
[干什么?干什么你别管。反正本大爷就是要。]
看吧,真是难以理解到不讲理。
不,不是难以理解,而是这个笨蛋先生本身就是过分匪夷所思的存在而完全抹杀了正常人对其理解的可能。闭着眼睛捏太阳穴,贵族先生头痛地想。
身为贵族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有一个雷打不动天塌不移的习惯就是每当遇到棘手事情的时候就会去弹琴。
他有修长的手指,一流的琴技,他以此为自豪。只要坐在键盘前绝美的音符就会想行云流水一样地流泻而出。它们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就像日/耳/曼人的祖先灵魂,辗转南北,慷慨而歌,恣意流淌。罗德里赫先生喜欢那种感觉,他觉得似乎只要一碰到琴键就抓住了这个世界,然后不管什么棘手不棘手都会迎刃而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所以此刻,贵族先生被帽子大爷弄得一头雾水外带杂乱无章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就想去弹琴。
走到钢琴前,轻抚琴盖。
上了漆打了蜡的琴盖乌黑发亮,白色的琴键格格横断,整架三角钢琴熠熠生辉。
罗德里赫把手指摆上去,闭上眼睛。
——一个旋律也弹不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贵族先生想。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棘手的情况下我都可以弹琴,比这更加危及性命的战争我又不是没打过,只要坐上琴凳,在钢琴前面这个世界就是我的。
钢琴还是那架钢琴。
……那么,琴凳呢?
——哦,刚才赶基尔伯特的时候扔到楼下了。
…………。
……基尔伯特。又是基尔伯特。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贵族先生脱力。
那个大帽子吊儿郎当走进来吊儿郎当晃悠了一圈说了一堆关于战争的废话接着告诫他不要结盟最后扬长而去,弄得他在这莫名其妙,想坐下来弹琴把它们都忘记结果因为没有琴凳导致无法弹琴——他罗德里赫绝对不承认弹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心绪不宁。没有琴凳不符合习惯,肯定是因此才对——掉个头来还是因为他,那个笨蛋先生!
想到这里贵族先生有点心虚得窝火。
——凭什么他洋洋洒洒慷慨陈词地来了一通演讲我却要在这心绪不宁?
手指在琴键上无意识下压,摁出两片清洌地杂声。
[弗朗西斯那家伙这次到还真是下了狠手了,行军都没了他最擅长的拖拉累赘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的对吧。罗德里赫。]
[几次联盟根本达不到他势头的顶峰,想只靠一堆破纸合约来让他满足?哈,真是美好的痴人说梦。]
[叫着无用的口号一盘散沙地往前走,后果只有死。]
[记住。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亚瑟·科克兰怎么跟你说,千·万·不·要·加·入·联·盟。]
基尔伯特的话神经质地勒索着贵族罗德里赫的脑袋,无限制循环。
这些我就没考虑过吗?这个笨蛋先生。我考虑的一向都比你周全很多吧?大敌当前居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提醒一直作为对手的我,你还真是个笨蛋先生。
过分担心的应该是战争吧?毕竟,这次的事情真的蛮严重的。如果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一举攻下了整个欧/罗/巴,那我们日/耳/曼的尊严往哪里摆?焦虑什么的,都是因为战争罢。一定是的。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底气足了点。
也许我真是神经质了。罗德里赫想。
[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就这么说定了。不要忘记。]
……hm。又是火绒草,先打完仗再说罢。你这个笨蛋先生。啪地一声合上琴盖,贵族先生的嘴边划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七分讥讽,三分未知。
——战争,那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
--·--
欧/罗/巴的西边住着这么一个疯子,他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是当时一个比较流行的说法。
事实上,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估计一点都不错。没多久就拒绝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请求,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微笑着一脸人畜无害地告诉他:结盟?你还是滚回家去酿酒吧~哪~。
于是,接下来就是战争。
亚瑟·科克兰果然没有辜负他大/不/列/颠的交际盛名。在不同军队里来回穿梭,自如的就好像摸索他家英/吉/利海峡一样。当然,毫无疑问,他也来找过罗德里赫。
[不了。第三次同盟结束并不久,我的实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我不想参加。]
罗德里赫先生是这么说的。
亚瑟科克兰有些悻悻,但这并没有让他失掉最擅长的绅士社交礼仪。
啊,那么好吧。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什么时候我还会来找你,同盟军随时等待你意见的改变。
也许吧。不过也许,我的意见永远不会改变。罗德里赫说。
然后亚瑟就走了,走之前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在罗德里赫的脸上注视许久。
随着亚瑟科克兰的离开,罗德里赫先生突然有一种最心底的秘密被窥视的错觉。
听着罗德里赫,这是你的注意,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质疑的必要,更没有神经质的必要。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对自己说。
那个目光一直氤氲在那里。阴魂不散。
接着就是第四次反法同盟。
大/不/列/颠。瑞/典。沙/俄。普/鲁/士。
西。北。东。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仰头灌一口酒,接着大笑着接下了老情人这份厚重的挑衅。
一八零六年十月一日。盟军准备不及措手出兵。
十月十四日,普军战败。十一月二十八日。俄对法宣战。一八零七年六月十四日,俄军战败,法军成功抵达边境。
当知道基尔伯特也在同盟军阵营里,并且就是那个伟大无私到最后被威胁着打回老家的笨蛋出头鸟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着眉将手里的乐谱攥成麻花,对此表示严重不悦。
不做任何准备甚至都不联系同盟直接比出挑衅,这怎么可以呢!罗德里赫先生想。什么都不顾及地急于求成,真是胡来!没设好过硬的防御就贸然出兵,他以为弗朗西斯还是以前那个只会作壁上观收渔利的酿酒男吗?自己的分析理性到头头是道随即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动,输都输的没办法怨言!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太大意了!轻敌!轻敌!这个笨蛋先生!
贵族先生非常生气。他觉得基尔伯特的这种急于求成已经完全脱轨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他和自己的那番谈话基尔伯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如此头脑清晰的局势分析之下做出的确是这样一番荒谬地决定,他不愿意这么想可是似乎目前唯一的解释就是不让他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参与战争从而在接下来的讨伐成功之后有更强大的力量来和他在德意志联邦中抗衡。
——当然,所谓力量积累最起码也得建立在讨伐成功的基础之上。
而从现在看,基尔伯特的状况很明显和讨伐成功这个说法有那么一点点远。
贵族先生有点想讥讽。
战报说东北边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忙于和其他纠纷对西边根本无心顾及,随便的开出条约,签完字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满足得像一只偷饱了酒的狐狸。将新和约以及笨蛋出头鸟基尔伯特唾骂签署的那份一起叠了几叠放进口袋,弗朗西斯甚至真的打算邀请布拉金斯基先生共进晚餐享美酒。
战报顺手捎来的几张照片,笨蛋基尔伯特挥开额角的鲜血举剑奋战。接着是满眼清一色的弗朗西斯旗帜。最后是作为失败者血红色的不驯和作为践踏者同样猩红的骄傲。
——长剑出鞘在基尔伯特肩上挑开一条长口,弗朗西斯抬手翻打,敬了他一杯自己最自豪的红酒。
贵族先生非常非常生气。如果基尔伯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地骂他一顿再揍上他一拳。他想。绝不留情。
然而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日/耳/曼血统本质的刚毅总会让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大刀阔斧,所以相比于在那揉烂乐谱想着揍人生闷气,罗德里赫先生采取的举动是,直接去找那个想揍的胡乱惹事的笨蛋。
笨蛋基尔伯特的家并不远——这也是他们经常起冲突的原因,毕竟,如果隔得再远一点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他们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机会去争斗和纠纷。起码相当一段时间内不会。罗德里赫一直是这么想的。
即使是在不怎么远的路上,贵族先生也早就把无数说教大道理都想好了。
根本不考虑前因后果就胡乱出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做出那些分析的脑子到哪去了?!他想说。
既然加入了联盟就要遵守联盟的规则,随时要考虑盟友的行为,胡乱出兵绝对不被允许!他想说。
自己不行就要寻求帮助,一个人不够就去找更多更多的人,这种时候相比于积蓄力量,怎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吧!他还想说。
——我怎么,我又不是没有做过你的盟友。
想到这个,贵族先生的思维突然出现了微妙的停顿。
……我为什么要做他的盟友?他是叫我不要加入亚瑟科克兰的联盟,虽然原因不明,但跟他是不是盟友有什么关系……
呃,似乎没什么关系。
那我停顿什么。思考了一圈,罗德里赫先生又开始有些莫名的窝火。
可是当迈进基尔伯特家门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满脑子思绪突然一下全部消失了,包括那些说教的,包括那些停顿的,包括那些微妙的,甚至,包括那一定要揍笨蛋基尔伯特的那一拳。
门看似关的很紧,不过稍微推了一下就开了。
屋子很大,但是很空。
——像往常一样。
止血带被揉成小团,随便仍得地上到处都是,从门口一直到内屋。
——像…往常一样。
破烂裂开的军装,火枪,弹壳,满屋零乱。
——像往常一样……
罗德里赫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的收缩,密度增大。
内屋里基尔伯特套着衬衫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皱着眉闭眼小憩。血迹从衬衫各处渗出来,微微的有些湿润泛红。阳光射在身上他脸上,照亮嘴角成堆的讥讽,银色的短发炫目到透明。
罗德里赫感觉倏地火大起来,没来由恼怒。
挽起袖子大步走到沙发边,叉着腰居高临下。
感觉到有人,基尔伯特的眼睛微微睁了睁接着眯起来,机械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逆着光罗德里赫架着眼镜的脸显得格外阴沉立体。
哟…眼镜你来了啊。哼。讥讽地笑了一声,基尔伯特的眼睛努力睁大,接着再次眯起,眨了一下,又一下。
一瞬间罗德里赫觉得怒火翻倍。
伸手揪住基尔伯特的衬衫将他猛地向上提起,罗德里赫瞪大双眼。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你这个笨蛋先生!
因为自己愚蠢冲动的决定,打了败仗,然后躺在着自怨自艾?基尔伯特我真的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罗德里赫吼得发梢四面竖起。
哼。切。基尔伯特大爷抬起一只眼睛瞥了暴怒的贵族先生一眼,接着头歪到一边去,不看他。继续讥讽。
——既然参加第四次联盟了,为什么不好好配合所有的同盟者?明明知道急于求成最要不得,为什么还要这么去做?你不了解吗?别告诉我你不了解当年你东闯西战强占西里西亚我们大战七年的时候可没见你那么窝囊!那些分析到哪去了?那些伟大的战术呢?那些智慧而无谓的勇气呢?哈!你也别告诉我你这些不合章法的乱下战书就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勇气!你这个……笨蛋先生!
——好啦…好啦闭嘴。闭嘴眼镜。
眯眼皱着眉头,基尔伯特把头转过来,伸手拍了拍罗德里赫近在咫尺的脸。
——你说够了吧?自怨自艾?没有这种事。本大爷还是本大爷。本大爷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说够了,意思到了就行了,别在那一副样子堵得慌。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是当他带着干掉血迹的手拍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不可遏止得愣住了。
那些气愤很没出息的全体消失做了逃兵。
至于那些事情,没什么好解释的。基尔伯特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脸,从他手中脱出来,扯出一个戏谑地微笑,反正我有理由。本大爷做事从来不需要什么废话啰嗦来解释。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够了你就走吧。
……担心……?下意识松手,罗德里赫的思维摔成两截。
整了整衣领坐起来,基尔伯特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捞过沙发扶手上的绷带卷,敞开前襟开始往胸前缠绷带。
——好啦。你的那些废话说教本大爷都听烦了。知道知道。
——……
——教育够了就走吧。打仗这种东西没什么固定输赢好说。本大爷神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你看着,不就是一个短腿上司吗?战争还没停呢!哼!
——……
——喂。你快走吧。还有别忘记。本大爷要一株火绒草。打赢了之后你得给我。
——……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彻底认定自己对于笨蛋基尔伯特的整个逻辑兼容不能。
走出基尔伯特的家的那一秒,贵族先生得出一个结论:基尔伯特的思维和话语具有非常强烈的混乱性和蛊惑性。这一点一直被贵族先生视为真理,所以后来不管他们共同的弟弟路德维希怎么疯狂怎么用毫无逻辑的东西煽动人民搞得满城风雨罗德里赫先生都没有表示惊讶。
——上梁不正下梁歪。推推眼镜,贵族先生,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如是说。
--·--
其实在亚瑟·科克兰跨进罗德里赫先生府邸之前,贵族先生已经做好整个打算了。
怎么样制定训练计划,怎么样巩固防御,怎么样出兵,怎么样采用骑兵战术,扬长避短,打到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措手不及,他心里通通规划完毕。
几次争战下来,弗朗西斯占领的地方虽多但因为忙于和同盟军对抗,根本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规划整理。如果从根基上动摇弗朗西斯本人那么,每一个被占领有怨言的地方都会乘机起义,最后四面楚歌,让他不惑而亡。罗德里赫抬起手中的指棒在地图上示意。
达成这一条,需要一个能够动摇他根基的强大力量。同盟军都无法达到的强大力量。
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贵族先生交叉着双手想。同盟军打着同盟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一些为自己利益暂时苟且的家伙。东边忙着自家邻居的内务,北边抱着象征性观战的态度,南方又是一群只会唱歌画画种西红柿的家伙。乌合之众!乌合之众!信仰不齐,什么都办不成!
其实如果说实话,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本还真可以充当这个动摇弗朗西斯根基的强大力量。
——当然,那是本来。
不过看他现在那同盟军里一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的样子还是算了吧。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皱着眉头扶额,连仓莽挑衅这种举动都做出来了,这个笨蛋先生!
…………。
所以。还是我来做。
我来出兵。
几年以来的修整训练我的实力已经彻底恢复,是该狠狠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西边佬的时候了。
代表奥/地/利,代表神/圣/罗/马帝国,代表整个日/耳/曼民族,这仗怎么可能退缩。
——更不可能输掉!失败是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绝对不能容忍的。
那么,就这样吧。
于是,当亚瑟科克兰为了战事第二次踏进罗德里赫家门的时候,抱着这样念头的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依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联盟的提议。
——很有诱惑性的提议。但是,抱歉。我并不想加入联盟。
来人楞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接着露出那种带有社交气的,游刃有余的笑容。
话不要说得那么死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事情都不是那么死的毕竟,转机总会发生。坐在茶几前亚瑟·科克兰交叉着双手,礼貌地微笑。
皱了皱眉,罗德里赫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接着用餐巾擦嘴:我不会参加联盟。
是吗?一脸礼仪性质的微笑,亚瑟·科克兰站起身拎过茶壶,为自己把茶加满。
平心而论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并不喜欢亚瑟·科克兰。
海盗出身却格外注重礼仪这一点让他不可避免的显得有些虚伪。相比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种壁上围观坐收渔利的习惯而言,他更乐于暗里挑起战争再左右收拉同盟最后自己将所有利益一网打尽。海盗与生俱来的贪婪本性的无疑暴露,加上他对老情人弗朗西斯的执着,给足了亚瑟·科克兰战争的理由,呃,准确的来说似乎应该是“挑起战争的理由”。
带点护短性神经质的礼仪崇拜,并不光明磊落的手段,煽动结盟的巧言令色,无法掩饰的野蛮人本性,通通让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没有半点好感。
但最多也只是没有好感而已。贵族先生可不是什么因为私人成见而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如果大局当前有这么一个人来要求结盟并且的确有结盟的必要,那么,他罗德里赫先生绝对会毫无意见地表示同意结盟。以大局为重,毫无疑问。
亚瑟科克兰在面前重新坐下。隔着茶几,他的脸上看不出真实情绪。
是的。我不会参加结盟。贵族先生直视他,吐字清晰地说。
……当然是因为结盟没有比较重要的必要,是出于我的考虑。我·的。贵族先生心里一路坦然。
好吧。那么,我们还是来整体分析分析战事吧。轻轻微笑一下,亚瑟科克兰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总的来说,战争实际上要追溯至一七八九年,弗朗西斯的自家革命开始。亚瑟科克兰说,最初的战争我并没有参加。当时最先意识到威胁而出兵阻止的人是阁下你,还有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停顿了片刻亚瑟抬头直直盯着罗德里赫的双眼,一种直觉,没错,战争的直觉。
然后就是第一次联盟。那是在一七九三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亚瑟科克兰说,参加的人有阁下,我,基尔伯特,安东尼奥以及其他一些周边的人。其实当时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并没有任何外扩出兵的迹象,只是他自己内部的激进调整。激进的尖锐处便体现出来了。他和他的人民太过于团结以至于我们的第一次联盟彻底惨败。不出六年完全解体。亚瑟科克兰的声音很低沉,带点模棱两可的蛊惑性。罗德里赫的眉头不觉微皱。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亚瑟科克兰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模棱两可:仅隔一年就是第二次同盟战。你我之外,参与者还加入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同样东边的塞迪克·安南先生以及一些南边国家。在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的参与下我们的确受益很多,不过真正要说受益的人应该还是罗德里赫阁下你——意大利那份失而复得的礼物可是成功的作为阁下威胁到弗朗西斯的重重筹码了呢。但是第二次联盟还是失败了。原因不用我说——分裂这种事情总是不可避免的本质就是我们没有一个合适的领导者。
再来,就是第三次。但不可忽略的一点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在这个关头换了上司。略微停顿,亚瑟科克兰的话语清晰朗朗。
我想阁下不会忘记吧。换了上司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怎么样一个神形剧变。第三次,提出同盟的还是我。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的游说虽然困难但还是成功了,但很明显,那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阁下也参与了同盟你的感触应该深刻,没有一个主心,同盟军的整体混乱就是一盘散沙,直接证据就是在阁下你签协议退出之后第三次同盟被再次瓦解。亚瑟科克兰吐字越发清晰可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罗德里赫的瞳仁,穿过去,以阁下的军略,应该怎么做才是上策这点,已经不难发现了吧。
最后就是……之前的第四次。第四次同盟。阁下不会不知道吧。
作为同盟军一员的基尔伯特没有考虑任何其他成员的情况擅自出兵,导致现在整个中欧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不被预料的举动只能让本来没有什么组织的同盟军更加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一股力量,有一定纪律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强的,这么一股力量,来动摇根本,我只能说,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奴役整个欧/罗/巴的日子不会太久。当然,那种局面是谁都不想发生的。
罗德里赫的双眉紧皱。
何况这边倒下的是触手可及的人,如此一点对于阁下,想必不会是什么过耳清风。
罗德里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唇亡而齿寒。我只是希望阁下能考虑清楚。
掷地有声,亚瑟科克兰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洞穿罗德里赫。
那天亚瑟·科克兰说完之后起身礼节性的谢了茶就走了。留下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琴凳前一个茶杯捏到手指发白。
一条一条罗列事实,咄咄逼人却又不做评论。知道对方已经考虑过了一切于是只把它们剖析明了了摆在面前放着,让对方自己得出那个理所应当的结论。
每一步都带入自己的利益又将它们和对方的利益无限制靠近,所谓,将心比心。
——没有领导的同盟军只有失败。
——没有明显优势的奥/地/利也未必能成功。
……真不愧是交际中心的大/不/列/颠啊。连高傲的贵族先生似乎都有点佩服了。
钢琴声短促而凛冽,连音组首尾相合不变泾渭,接着戛然而止。
……基尔伯特……
站起。
啪地一声合上琴盖。
…什么时候沦落到我要为你做的蠢事来买单……
(上)完
--TBC--
如果要问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最不能接受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叉着腰义正词严地柳眉倒竖:
“无礼,浪费,对艺术的亵渎!你这个笨蛋先生!”
看吧。
这就是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端坐欧洲中心,拥有至高无上日/耳/曼血统的贵族少爷。
一般出身优良贵族们的气质和教养都同样优雅,而这种无比高贵无比艺术的气质教养理所应当地形成了一道隔离墙,远远地把贵族小姐大少爷们圈在中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如果因为某些不必要的或者是愚蠢的一二三,你很不小心地触破了这层隔离墙,那么,一直保持圣母般端庄的贵族们就会像只炸了毛的猫,抗击反驳义愤填膺。打个比方。你试试高举着那“无礼浪费以及对艺术亵渎”的长矛去戳戳这位罗德里赫先生。后果自然很明显,少不了一顿无穷无尽说教是其一,说不定还会遭到贵族长靴的铁蹄践踏。
——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小家伙费力西安诺是最清楚不过了。
可是偏偏还就存在这样的人不怕死的去撩拨那无穷无尽的说教以及什么什么铁蹄践踏。
比方说,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
顶着一头的嚣张气息站在贵族少爷罗德里赫家楼下,抱着胸,一脚平踏着雪白的柱子左右碾动,试图在上面留下一个灰黑的鞋印,嘴里嚷嚷:喂!眼镜!你在不在家?!
当下这样一个如此和谐优美的环境里,突兀刺耳的噪音穿透力显然得到高效地翻倍。贵族少爷想必也是听见了的,只是作为贵族多年来的修养要求着他,要时刻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挑衅者,甚至是,呃,流氓!更何况他大少爷在弹琴,演绎着优美高雅的艺术,这种时候怎么能被如此无礼,如此——无赖的人所打断呢!绝对不行!那是亵渎!亵渎!
忍他一下。无赖马上就该走了,假装我不在家。做出如此思考的罗德里赫少爷使劲闭了闭眼睛,接着皱着眉头睁开,抬手进入最后一个乐章。
一般抱着掩耳盗铃的侥幸心里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大家都很清楚。
门外叫门的人摇头晃脑地发觉里面流利的钢琴声瞬间毛躁了几分,顿时觉得自己踩个柱子都踩得越发惬意昂然起来。他搔了搔脑袋,扯着脖子用一种痞了吧唧的声音继续嚷嚷:喂!快点给我出来迎接本大爷!眼镜!眼——镜——!!
嗯,怎么说呢?日/耳/曼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少爷现在的心里可是非常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真要形容的话,有点类似于一千只猫和一万只兔子手拉着手在那大跳圆圈地板舞,跺的他小心肝哐啷哐啷直晃荡。
很吵。很烦。没错。
撑着单手部分,贵族先生皱着眉头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不管你是谁快点滚吧我不在家。
呃,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异常执着的人不是吗。他们的韧性就像无弹性限度的橡皮筋,尤其是在面对某些急性贵族少爷的情况下。相比于见风使舵识相地抽身走人,他们似乎更乐于看着贵族少爷急的抓狂跳脚,并为之留足了相应的耐性。
耳朵里的钢琴曲又毛糙了几番,并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节奏错误,隐约难辨。大帽子下来人的脸被遮挡看不清楚,那尖尖的嘴角倒是上扬得分明,勾出一个戏谑的意思。仰起头,几簇碎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颜色极淡,银白透明。开门——!!他又吼了一句。
屋子里琴声依旧。
哟,不在家?顶大帽子碎发的人讥讽地斥了一声,满屋子琴声我叫你不在家。
蹬着军靴的脚在柱子上又碾几下,然后抽回地面,来人向前倾身,仔细观察着那灰黑色模糊不清的鞋印,颇有几分满意。
接着,银白碎发大帽子清了清喉咙开始打算做演说。其实他挺擅长演讲的,每次和眼镜兄弟罗德里赫谈公事他总是能分析的头头是道,黑的描得更黑,白的漂的更白——好吧,虽然作为谈话对象的眼镜兄弟向来是以“这能是一回事吗?明明就是歪理邪说!你这个笨蛋先生!”来结束他们那生动形象色彩鲜明的话题。
思考了许久大帽子决定将长篇大论精炼之精炼,缩成无比认真无比简明无比一阵见血的一句话那就是:
“眼镜——!本大爷知道你爱本大爷爱到羞涩,不过你还是得给我出来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大爷找你有很重要的公事要谈!现在——!开门——!!”
相当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一句话不是吗?涵盖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似乎还有非常认真合适的线索和中心思想,甚至包括对方不得不出来的理由。说得这位碎发大帽子的基尔伯特大爷几乎都要佩服自己了:这是何等的简明扼要~。
于是,它便简洁明了毫无偏差地扼住了贵族少爷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的要。
如果说前面的聒噪只是让贵族少爷皱了皱眉弹错几个音符,那这条理清晰的单句演讲足以让急性子的贵族先生做出一些连他身份都预料不到的事,比方说就像现在发生的一切一样。
此刻被聒噪气到头发绷直的贵族先生最直接的举动是:站起,转身,端琴凳,夸夸跺到窗边,开窗,扔。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张扬完美不失艺术性。
不过紧接着楼下摇头晃脑得意于自己演讲的人就毫无悬念地遭殃了。
--·--
好吧好吧。碎发大帽子的基尔伯特大爷翘着腿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皱着眉头安抚头上被砸出的包以被惊飞的小鸟——它可被吓得不轻——哼哼唧唧。
我来这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谈啊眼镜!你以为本大爷就是来这跟你胡扯的吗?切!拖了帽的大帽子扁着嘴,双手交叉抱胸,满脸混着大义灭亲的嫉恶如仇:下手还那么重,你当本大爷的头是铁做的啊……?!接着瞥一眼罗德里赫,看他一脸禁欲地抱着书,哼哼几声,又瞥了一眼,目光在书本后页饶有兴致的落脚:这什么书?后面内书签好像挺美的……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吗?端坐在椅子上的贵族先生罗德里赫突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这是几年前写成的一本歌剧。《魔笛》。罗德里赫推了一下眼镜象征性地扬了扬手,书签?哦,那是我压制的干花。
显然,没什么文化素养的银发大帽子对歌剧本身没什么兴趣。相比于一垛皱巴巴没什么区别的纸,他似乎更乐于研究那干花书签。
——干花?什么花?火绒草?
——是的。
——什么呀,这就是火绒草吗。切~。我还以为你家最引以为自豪的花有多么美呢。
——…你懂得什么叫美吗?你这个笨蛋先生?我实在是怀疑你是否真的有我们优良的日/耳/曼血统。
切。帽子大爷基尔伯特抿嘴,半眯着眼睛戏谑地笑,眼镜,不管它美不美,反正本大爷要一朵,跟你说了。你去弄一朵来给我。
这么一来大贵族罗德里赫少爷觉得越发的可笑了。
你又要这花干什么?你从来不喜欢花。相比于花,基尔伯特,我记得你更喜欢土豆,因为他们能填饱肚子。双手轻轻互捏着指尖,贵族先生的语气带点讥讽,嘴底的痣点一闪一闪。
这你别管。跟你说过了,反正本大爷要就是要。帽子大爷撇着嘴,骄傲地扬了扬眉毛,接着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脸,对了说正事。你应该知道吧,第三次联盟又输了。
啊。罗德里赫的右手捏了捏左手无名指指尖,抬手用它推了一下眼镜,接着又捏了捏。没多久前和弗朗西斯签订的协约,这个,我当然很清楚。
弗朗西斯那家伙这次到还真是下了狠手了,行军都没了他最擅长的拖拉累赘啊。哼。你退出以后那些小杂种们根本撑不了多久——当然你也好不到哪去。基尔伯特往沙发靠垫上狠狠地一倚,将腿又翘得高了点,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的对吧,罗德里赫。
弗朗西斯那个酒桶男人自从换了上司之后士气大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说。
几次联盟根本达不到他势头的顶峰,想只靠一堆破纸合约来让他满足?哈,真是美好的痴人说梦。他又说。
真要他士气了,我们就算所有人联手都不一定能打赢。压了压沙发,他还说。
——妈的,他个酒糟杂种,戚。
沙发被基尔伯特挤压得作响。咯吱咯吱。
罗德里赫端坐在椅子上,皱了皱眉,略有愠怒地看着他。
手指划过书页。
其实罗德里赫还是相对从容的——呃,至少表面上是。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骄傲。
在第二次的联盟适时的收手让他不算很费力得拿回了小家伙费力西安诺,实力增强之外,狠狠打击到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个西边佬这一点,可是大大满足了贵族少爷高涨的自尊虚荣心。对此他相当满意。
当然,第三次联盟的情况并不乐观,对此他对基尔伯特有相当的微词。
在这种战火空隙之间坐下来弹琴,与邻居依然保持着不失礼仪的贵族交往,即使抱着一雪前耻的信念,生活明着看依然正儿八经风平浪静——他甚至姑息了笨蛋基尔伯特干扰他的艺术,打着公事名义浪费时间闲扯,以及那些愚蠢的无聊笑话而没有摆出一贯的说教态度——当然,对方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一点也许应该也算是理由之一。
当基尔伯特顶着他嚣张的大帽子坐下来一板一眼地跟他说我们来谈论一下战事的时候,贵族少爷还真是有点不知如何反应——那个一贯吊儿郎当的痞子居然都郑重其事地称呼他的名字了,这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不过,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显然不是什么虚有其号的花瓶少爷。要是对于战事没什么估计,他也不可能稳稳地坐在欧/罗/巴中心那么多年。对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罗德里赫还是有所顾虑的,毕竟,连着三次联盟他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换言之,已经相当影响到他大少爷的生活利益,他断不可能依旧坐在一边弹他的钢琴——他罗德里赫本质上可不是个清高淡然出世寡念无欲无求的人,从来不是——不过,相比与在战事中作为对手的弗朗西斯本人,更让他在意的似乎要算那个新上任的上司,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他跟粗人基尔伯特流着同样的血——那种,对战争,对敌人,对盟友极端敏感的。
是啊。罗德里赫说,推了推眼镜再将双手放下平摊在书页上,的确如此。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换了上司之后整体变了一个人。只要有借口,他任何时候都可能向外宣战,而那个宣战对象,毫无疑问就是整个欧/罗/巴。
他希望把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个时候如果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同意和他结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直都是他新上司最期盼的事情?——那么我们就腹背受敌;相反,如果布拉金斯基先生没有同意和他结盟那么,以他现在的行事来看一定会非常不满地继续他的张牙舞爪,同时同样不满的布拉金斯基会彻底将战火再点起来。你是想这么说吧?基尔伯特?
一直撇着嘴夸夸其谈的基尔伯特大爷不说话了。
那么,长长地眨了一下眼睛,罗德里赫舒展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抽出书签放在书页中间,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你是来找我结盟的?
倚在沙发里,基尔伯特瞪着眼睛一脸严肃。
我知道。站起身,罗德里赫走到书架前作势将书插回架上,接着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然后又转而把它平放在桌前,这个时候结盟是唯一能有效对付弗朗西斯的手段——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还要膨胀到什么时候才会到达顶峰。每一个人都在奔走,如果你是来找我结盟的那么我并不会因为……
——不是。
基尔伯特的声音很坚定,严肃的有些吓人。
愣了一下然后背对着他把书在桌面上放好,罗德里赫皱了皱眉:真是固执。这个笨蛋先生。
接着转头对上一双灼然溢焰的红色瞳仁,贵族先生的眉头直接转变成惊讶。
不是。基尔伯特褪掉一脸嚣张,前倾上身,手肘架在腿上手指交叉,一双焰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罗德里赫,盯到他发毛。
——暂时,我不是来结盟的。
我跑那么远是来告诉你——不过很明显,以你的智商早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酒糟混蛋弗朗西斯不会因为任何合约而停止他的野心——管他是什么鬼目的呢。哼。——同时本大爷也不觉得那些打着旗帜高呼的家伙们真正能干出点什么来。
——而,叫着无用的口号一盘散沙地往前走,后果只有死。
……
罗德里赫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听着,眼镜。仗也打了,意大利内地方你也收了。爽够了,事情该告一段落了。基尔伯特的眼睛依然没有移开,罗德里赫觉得他似乎被这束目光定在地上,不能动。
——记住。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亚瑟·科克兰怎么跟你说,千·万·不·要·加·入·联·盟。
“…………”
贵族先生的眼睛瞪大了。
其实说真的,罗德里赫根本没料到基尔伯特会突然跑来跟他谈战事。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根本没预料到他是这样一种态度坐下来讨论这么一件事然后提出这般的一个要求。
小时候起就跟着军队四处乱跑的基尔伯特眼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这种贵族大少爷摆明了故作清高死要面子的假正经,如果挑明实际然后提出结盟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拒绝——当然事实上他也的确不会拒绝,此刻他正打算怎么着狠狠地修理一下弗朗西斯呢!——罗德里赫本人一直认为基尔伯特该是这么打量的!谈不上非常野心勃勃但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碰这点毫无疑问地和他大爷基尔伯特同出一辙,战前各己自危,一向攻于交际的亚瑟·科克兰满世界拉盟友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这种时候讲条件谈联盟是最好不过的不是吗。
结果他大爷无比郑重其事到直呼其名地跑来找他说一句千万不要加入联盟?这太荒谬了!
贵族先生有些理解不能。
为什么要跟我来说这个?他想问。
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你怎么清楚?他想问。
为什么不要加入亚瑟科克兰的联盟?他还想问。
隔了几把椅子沙发,对面基尔伯特大爷歪着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眉梢带点挑衅,一双眼睛眨都不眨。
贵族先生越发的理解不能了。
于是他想问。
刚张嘴接着直接被对方无礼地打断。
大爷基尔伯特目光在一瞬间移开,低头伸手,捞过帽子单手在头上扣好,挡住半只眼睛:好了本大爷说完了。眼镜我走了。
贵族先生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脱节。
——喂,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啊,对了。喂。
基尔伯特的上半张脸重新埋在宽大的帽檐下,只漏出尖尖的嘴角和些许银白碎发。
“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就这么说定了。不要忘记。”
——喂你说什……
哐当一声拉开门转身,象征性地挥手。
贵族先生下意识去追。
——碰。
帽子大爷扬长而去。
跟来的时候一样,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贵族先生愣在原地。
沉默。
……沉默……
“……这个笨蛋先生……”贵族先生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书桌上《魔笛》被风胡乱翻开,停在夹着书签的那页,最中间的乐章。
--·--
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觉得自己总是不能理解帽子大爷基尔伯特。
比方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明明看了很多书却总是一口没文化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彻底自相矛盾!
比方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明明有思考的习惯却从来不付诸实际,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照样随心所欲违背初衷——难道他那些思维过程都是好玩的吗?贵族先生无法遏止地无奈。
再比方说,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么一个对面包的爱远远大于对水仙花的军队笨蛋——要不是他当年那个伟大的上司强迫他读书,恐怕他帽子大爷现在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怎么就那么执着于火绒草这样一种既没什么食用价值又没什么药用价值的小花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和他见面除了讥讽以外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对火绒草的索要。什么?还让自己不要忘记?哈哈,他贵族罗德里赫少爷当然记得,不,那是太不容易忘记了。不过,如果问他你要火绒草干什么,帽子大爷基尔伯特八成会给出以下答案:
[干什么?干什么你别管。反正本大爷就是要。]
看吧,真是难以理解到不讲理。
不,不是难以理解,而是这个笨蛋先生本身就是过分匪夷所思的存在而完全抹杀了正常人对其理解的可能。闭着眼睛捏太阳穴,贵族先生头痛地想。
身为贵族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有一个雷打不动天塌不移的习惯就是每当遇到棘手事情的时候就会去弹琴。
他有修长的手指,一流的琴技,他以此为自豪。只要坐在键盘前绝美的音符就会想行云流水一样地流泻而出。它们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就像日/耳/曼人的祖先灵魂,辗转南北,慷慨而歌,恣意流淌。罗德里赫先生喜欢那种感觉,他觉得似乎只要一碰到琴键就抓住了这个世界,然后不管什么棘手不棘手都会迎刃而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所以此刻,贵族先生被帽子大爷弄得一头雾水外带杂乱无章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就想去弹琴。
走到钢琴前,轻抚琴盖。
上了漆打了蜡的琴盖乌黑发亮,白色的琴键格格横断,整架三角钢琴熠熠生辉。
罗德里赫把手指摆上去,闭上眼睛。
——一个旋律也弹不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贵族先生想。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棘手的情况下我都可以弹琴,比这更加危及性命的战争我又不是没打过,只要坐上琴凳,在钢琴前面这个世界就是我的。
钢琴还是那架钢琴。
……那么,琴凳呢?
——哦,刚才赶基尔伯特的时候扔到楼下了。
…………。
……基尔伯特。又是基尔伯特。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贵族先生脱力。
那个大帽子吊儿郎当走进来吊儿郎当晃悠了一圈说了一堆关于战争的废话接着告诫他不要结盟最后扬长而去,弄得他在这莫名其妙,想坐下来弹琴把它们都忘记结果因为没有琴凳导致无法弹琴——他罗德里赫绝对不承认弹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心绪不宁。没有琴凳不符合习惯,肯定是因此才对——掉个头来还是因为他,那个笨蛋先生!
想到这里贵族先生有点心虚得窝火。
——凭什么他洋洋洒洒慷慨陈词地来了一通演讲我却要在这心绪不宁?
手指在琴键上无意识下压,摁出两片清洌地杂声。
[弗朗西斯那家伙这次到还真是下了狠手了,行军都没了他最擅长的拖拉累赘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的对吧。罗德里赫。]
[几次联盟根本达不到他势头的顶峰,想只靠一堆破纸合约来让他满足?哈,真是美好的痴人说梦。]
[叫着无用的口号一盘散沙地往前走,后果只有死。]
[记住。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亚瑟·科克兰怎么跟你说,千·万·不·要·加·入·联·盟。]
基尔伯特的话神经质地勒索着贵族罗德里赫的脑袋,无限制循环。
这些我就没考虑过吗?这个笨蛋先生。我考虑的一向都比你周全很多吧?大敌当前居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提醒一直作为对手的我,你还真是个笨蛋先生。
过分担心的应该是战争吧?毕竟,这次的事情真的蛮严重的。如果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一举攻下了整个欧/罗/巴,那我们日/耳/曼的尊严往哪里摆?焦虑什么的,都是因为战争罢。一定是的。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底气足了点。
也许我真是神经质了。罗德里赫想。
[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就这么说定了。不要忘记。]
……hm。又是火绒草,先打完仗再说罢。你这个笨蛋先生。啪地一声合上琴盖,贵族先生的嘴边划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七分讥讽,三分未知。
——战争,那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
--·--
欧/罗/巴的西边住着这么一个疯子,他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是当时一个比较流行的说法。
事实上,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估计一点都不错。没多久就拒绝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请求,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微笑着一脸人畜无害地告诉他:结盟?你还是滚回家去酿酒吧~哪~。
于是,接下来就是战争。
亚瑟·科克兰果然没有辜负他大/不/列/颠的交际盛名。在不同军队里来回穿梭,自如的就好像摸索他家英/吉/利海峡一样。当然,毫无疑问,他也来找过罗德里赫。
[不了。第三次同盟结束并不久,我的实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我不想参加。]
罗德里赫先生是这么说的。
亚瑟科克兰有些悻悻,但这并没有让他失掉最擅长的绅士社交礼仪。
啊,那么好吧。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什么时候我还会来找你,同盟军随时等待你意见的改变。
也许吧。不过也许,我的意见永远不会改变。罗德里赫说。
然后亚瑟就走了,走之前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在罗德里赫的脸上注视许久。
随着亚瑟科克兰的离开,罗德里赫先生突然有一种最心底的秘密被窥视的错觉。
听着罗德里赫,这是你的注意,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质疑的必要,更没有神经质的必要。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对自己说。
那个目光一直氤氲在那里。阴魂不散。
接着就是第四次反法同盟。
大/不/列/颠。瑞/典。沙/俄。普/鲁/士。
西。北。东。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仰头灌一口酒,接着大笑着接下了老情人这份厚重的挑衅。
一八零六年十月一日。盟军准备不及措手出兵。
十月十四日,普军战败。十一月二十八日。俄对法宣战。一八零七年六月十四日,俄军战败,法军成功抵达边境。
当知道基尔伯特也在同盟军阵营里,并且就是那个伟大无私到最后被威胁着打回老家的笨蛋出头鸟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着眉将手里的乐谱攥成麻花,对此表示严重不悦。
不做任何准备甚至都不联系同盟直接比出挑衅,这怎么可以呢!罗德里赫先生想。什么都不顾及地急于求成,真是胡来!没设好过硬的防御就贸然出兵,他以为弗朗西斯还是以前那个只会作壁上观收渔利的酿酒男吗?自己的分析理性到头头是道随即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动,输都输的没办法怨言!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太大意了!轻敌!轻敌!这个笨蛋先生!
贵族先生非常生气。他觉得基尔伯特的这种急于求成已经完全脱轨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他和自己的那番谈话基尔伯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如此头脑清晰的局势分析之下做出的确是这样一番荒谬地决定,他不愿意这么想可是似乎目前唯一的解释就是不让他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参与战争从而在接下来的讨伐成功之后有更强大的力量来和他在德意志联邦中抗衡。
——当然,所谓力量积累最起码也得建立在讨伐成功的基础之上。
而从现在看,基尔伯特的状况很明显和讨伐成功这个说法有那么一点点远。
贵族先生有点想讥讽。
战报说东北边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忙于和其他纠纷对西边根本无心顾及,随便的开出条约,签完字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满足得像一只偷饱了酒的狐狸。将新和约以及笨蛋出头鸟基尔伯特唾骂签署的那份一起叠了几叠放进口袋,弗朗西斯甚至真的打算邀请布拉金斯基先生共进晚餐享美酒。
战报顺手捎来的几张照片,笨蛋基尔伯特挥开额角的鲜血举剑奋战。接着是满眼清一色的弗朗西斯旗帜。最后是作为失败者血红色的不驯和作为践踏者同样猩红的骄傲。
——长剑出鞘在基尔伯特肩上挑开一条长口,弗朗西斯抬手翻打,敬了他一杯自己最自豪的红酒。
贵族先生非常非常生气。如果基尔伯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地骂他一顿再揍上他一拳。他想。绝不留情。
然而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日/耳/曼血统本质的刚毅总会让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大刀阔斧,所以相比于在那揉烂乐谱想着揍人生闷气,罗德里赫先生采取的举动是,直接去找那个想揍的胡乱惹事的笨蛋。
笨蛋基尔伯特的家并不远——这也是他们经常起冲突的原因,毕竟,如果隔得再远一点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他们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机会去争斗和纠纷。起码相当一段时间内不会。罗德里赫一直是这么想的。
即使是在不怎么远的路上,贵族先生也早就把无数说教大道理都想好了。
根本不考虑前因后果就胡乱出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做出那些分析的脑子到哪去了?!他想说。
既然加入了联盟就要遵守联盟的规则,随时要考虑盟友的行为,胡乱出兵绝对不被允许!他想说。
自己不行就要寻求帮助,一个人不够就去找更多更多的人,这种时候相比于积蓄力量,怎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吧!他还想说。
——我怎么,我又不是没有做过你的盟友。
想到这个,贵族先生的思维突然出现了微妙的停顿。
……我为什么要做他的盟友?他是叫我不要加入亚瑟科克兰的联盟,虽然原因不明,但跟他是不是盟友有什么关系……
呃,似乎没什么关系。
那我停顿什么。思考了一圈,罗德里赫先生又开始有些莫名的窝火。
可是当迈进基尔伯特家门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满脑子思绪突然一下全部消失了,包括那些说教的,包括那些停顿的,包括那些微妙的,甚至,包括那一定要揍笨蛋基尔伯特的那一拳。
门看似关的很紧,不过稍微推了一下就开了。
屋子很大,但是很空。
——像往常一样。
止血带被揉成小团,随便仍得地上到处都是,从门口一直到内屋。
——像…往常一样。
破烂裂开的军装,火枪,弹壳,满屋零乱。
——像往常一样……
罗德里赫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的收缩,密度增大。
内屋里基尔伯特套着衬衫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皱着眉闭眼小憩。血迹从衬衫各处渗出来,微微的有些湿润泛红。阳光射在身上他脸上,照亮嘴角成堆的讥讽,银色的短发炫目到透明。
罗德里赫感觉倏地火大起来,没来由恼怒。
挽起袖子大步走到沙发边,叉着腰居高临下。
感觉到有人,基尔伯特的眼睛微微睁了睁接着眯起来,机械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逆着光罗德里赫架着眼镜的脸显得格外阴沉立体。
哟…眼镜你来了啊。哼。讥讽地笑了一声,基尔伯特的眼睛努力睁大,接着再次眯起,眨了一下,又一下。
一瞬间罗德里赫觉得怒火翻倍。
伸手揪住基尔伯特的衬衫将他猛地向上提起,罗德里赫瞪大双眼。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你这个笨蛋先生!
因为自己愚蠢冲动的决定,打了败仗,然后躺在着自怨自艾?基尔伯特我真的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罗德里赫吼得发梢四面竖起。
哼。切。基尔伯特大爷抬起一只眼睛瞥了暴怒的贵族先生一眼,接着头歪到一边去,不看他。继续讥讽。
——既然参加第四次联盟了,为什么不好好配合所有的同盟者?明明知道急于求成最要不得,为什么还要这么去做?你不了解吗?别告诉我你不了解当年你东闯西战强占西里西亚我们大战七年的时候可没见你那么窝囊!那些分析到哪去了?那些伟大的战术呢?那些智慧而无谓的勇气呢?哈!你也别告诉我你这些不合章法的乱下战书就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勇气!你这个……笨蛋先生!
——好啦…好啦闭嘴。闭嘴眼镜。
眯眼皱着眉头,基尔伯特把头转过来,伸手拍了拍罗德里赫近在咫尺的脸。
——你说够了吧?自怨自艾?没有这种事。本大爷还是本大爷。本大爷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说够了,意思到了就行了,别在那一副样子堵得慌。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是当他带着干掉血迹的手拍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不可遏止得愣住了。
那些气愤很没出息的全体消失做了逃兵。
至于那些事情,没什么好解释的。基尔伯特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脸,从他手中脱出来,扯出一个戏谑地微笑,反正我有理由。本大爷做事从来不需要什么废话啰嗦来解释。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够了你就走吧。
……担心……?下意识松手,罗德里赫的思维摔成两截。
整了整衣领坐起来,基尔伯特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捞过沙发扶手上的绷带卷,敞开前襟开始往胸前缠绷带。
——好啦。你的那些废话说教本大爷都听烦了。知道知道。
——……
——教育够了就走吧。打仗这种东西没什么固定输赢好说。本大爷神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你看着,不就是一个短腿上司吗?战争还没停呢!哼!
——……
——喂。你快走吧。还有别忘记。本大爷要一株火绒草。打赢了之后你得给我。
——……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彻底认定自己对于笨蛋基尔伯特的整个逻辑兼容不能。
走出基尔伯特的家的那一秒,贵族先生得出一个结论:基尔伯特的思维和话语具有非常强烈的混乱性和蛊惑性。这一点一直被贵族先生视为真理,所以后来不管他们共同的弟弟路德维希怎么疯狂怎么用毫无逻辑的东西煽动人民搞得满城风雨罗德里赫先生都没有表示惊讶。
——上梁不正下梁歪。推推眼镜,贵族先生,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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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亚瑟·科克兰跨进罗德里赫先生府邸之前,贵族先生已经做好整个打算了。
怎么样制定训练计划,怎么样巩固防御,怎么样出兵,怎么样采用骑兵战术,扬长避短,打到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措手不及,他心里通通规划完毕。
几次争战下来,弗朗西斯占领的地方虽多但因为忙于和同盟军对抗,根本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规划整理。如果从根基上动摇弗朗西斯本人那么,每一个被占领有怨言的地方都会乘机起义,最后四面楚歌,让他不惑而亡。罗德里赫抬起手中的指棒在地图上示意。
达成这一条,需要一个能够动摇他根基的强大力量。同盟军都无法达到的强大力量。
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贵族先生交叉着双手想。同盟军打着同盟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一些为自己利益暂时苟且的家伙。东边忙着自家邻居的内务,北边抱着象征性观战的态度,南方又是一群只会唱歌画画种西红柿的家伙。乌合之众!乌合之众!信仰不齐,什么都办不成!
其实如果说实话,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本还真可以充当这个动摇弗朗西斯根基的强大力量。
——当然,那是本来。
不过看他现在那同盟军里一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的样子还是算了吧。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皱着眉头扶额,连仓莽挑衅这种举动都做出来了,这个笨蛋先生!
…………。
所以。还是我来做。
我来出兵。
几年以来的修整训练我的实力已经彻底恢复,是该狠狠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西边佬的时候了。
代表奥/地/利,代表神/圣/罗/马帝国,代表整个日/耳/曼民族,这仗怎么可能退缩。
——更不可能输掉!失败是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绝对不能容忍的。
那么,就这样吧。
于是,当亚瑟科克兰为了战事第二次踏进罗德里赫家门的时候,抱着这样念头的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依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联盟的提议。
——很有诱惑性的提议。但是,抱歉。我并不想加入联盟。
来人楞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接着露出那种带有社交气的,游刃有余的笑容。
话不要说得那么死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事情都不是那么死的毕竟,转机总会发生。坐在茶几前亚瑟·科克兰交叉着双手,礼貌地微笑。
皱了皱眉,罗德里赫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接着用餐巾擦嘴:我不会参加联盟。
是吗?一脸礼仪性质的微笑,亚瑟·科克兰站起身拎过茶壶,为自己把茶加满。
平心而论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并不喜欢亚瑟·科克兰。
海盗出身却格外注重礼仪这一点让他不可避免的显得有些虚伪。相比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种壁上围观坐收渔利的习惯而言,他更乐于暗里挑起战争再左右收拉同盟最后自己将所有利益一网打尽。海盗与生俱来的贪婪本性的无疑暴露,加上他对老情人弗朗西斯的执着,给足了亚瑟·科克兰战争的理由,呃,准确的来说似乎应该是“挑起战争的理由”。
带点护短性神经质的礼仪崇拜,并不光明磊落的手段,煽动结盟的巧言令色,无法掩饰的野蛮人本性,通通让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没有半点好感。
但最多也只是没有好感而已。贵族先生可不是什么因为私人成见而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如果大局当前有这么一个人来要求结盟并且的确有结盟的必要,那么,他罗德里赫先生绝对会毫无意见地表示同意结盟。以大局为重,毫无疑问。
亚瑟科克兰在面前重新坐下。隔着茶几,他的脸上看不出真实情绪。
是的。我不会参加结盟。贵族先生直视他,吐字清晰地说。
……当然是因为结盟没有比较重要的必要,是出于我的考虑。我·的。贵族先生心里一路坦然。
好吧。那么,我们还是来整体分析分析战事吧。轻轻微笑一下,亚瑟科克兰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总的来说,战争实际上要追溯至一七八九年,弗朗西斯的自家革命开始。亚瑟科克兰说,最初的战争我并没有参加。当时最先意识到威胁而出兵阻止的人是阁下你,还有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停顿了片刻亚瑟抬头直直盯着罗德里赫的双眼,一种直觉,没错,战争的直觉。
然后就是第一次联盟。那是在一七九三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亚瑟科克兰说,参加的人有阁下,我,基尔伯特,安东尼奥以及其他一些周边的人。其实当时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并没有任何外扩出兵的迹象,只是他自己内部的激进调整。激进的尖锐处便体现出来了。他和他的人民太过于团结以至于我们的第一次联盟彻底惨败。不出六年完全解体。亚瑟科克兰的声音很低沉,带点模棱两可的蛊惑性。罗德里赫的眉头不觉微皱。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亚瑟科克兰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模棱两可:仅隔一年就是第二次同盟战。你我之外,参与者还加入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同样东边的塞迪克·安南先生以及一些南边国家。在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的参与下我们的确受益很多,不过真正要说受益的人应该还是罗德里赫阁下你——意大利那份失而复得的礼物可是成功的作为阁下威胁到弗朗西斯的重重筹码了呢。但是第二次联盟还是失败了。原因不用我说——分裂这种事情总是不可避免的本质就是我们没有一个合适的领导者。
再来,就是第三次。但不可忽略的一点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在这个关头换了上司。略微停顿,亚瑟科克兰的话语清晰朗朗。
我想阁下不会忘记吧。换了上司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怎么样一个神形剧变。第三次,提出同盟的还是我。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的游说虽然困难但还是成功了,但很明显,那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阁下也参与了同盟你的感触应该深刻,没有一个主心,同盟军的整体混乱就是一盘散沙,直接证据就是在阁下你签协议退出之后第三次同盟被再次瓦解。亚瑟科克兰吐字越发清晰可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罗德里赫的瞳仁,穿过去,以阁下的军略,应该怎么做才是上策这点,已经不难发现了吧。
最后就是……之前的第四次。第四次同盟。阁下不会不知道吧。
作为同盟军一员的基尔伯特没有考虑任何其他成员的情况擅自出兵,导致现在整个中欧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不被预料的举动只能让本来没有什么组织的同盟军更加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一股力量,有一定纪律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强的,这么一股力量,来动摇根本,我只能说,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奴役整个欧/罗/巴的日子不会太久。当然,那种局面是谁都不想发生的。
罗德里赫的双眉紧皱。
何况这边倒下的是触手可及的人,如此一点对于阁下,想必不会是什么过耳清风。
罗德里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唇亡而齿寒。我只是希望阁下能考虑清楚。
掷地有声,亚瑟科克兰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洞穿罗德里赫。
那天亚瑟·科克兰说完之后起身礼节性的谢了茶就走了。留下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琴凳前一个茶杯捏到手指发白。
一条一条罗列事实,咄咄逼人却又不做评论。知道对方已经考虑过了一切于是只把它们剖析明了了摆在面前放着,让对方自己得出那个理所应当的结论。
每一步都带入自己的利益又将它们和对方的利益无限制靠近,所谓,将心比心。
——没有领导的同盟军只有失败。
——没有明显优势的奥/地/利也未必能成功。
……真不愧是交际中心的大/不/列/颠啊。连高傲的贵族先生似乎都有点佩服了。
钢琴声短促而凛冽,连音组首尾相合不变泾渭,接着戛然而止。
……基尔伯特……
站起。
啪地一声合上琴盖。
…什么时候沦落到我要为你做的蠢事来买单……
(上)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