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于三字母中后期。
中短篇,角色結合原作人設+作者理解。略文藝。
太長,文章分作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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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再来?再来战争就又打起来了。
一八零八年,无法忍受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压制的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在南边爆发歧义。次年,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应亚瑟·科克兰的邀请正式加入联盟,史称,第五次反法联盟。
跨上战马,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率领着他引以为傲的骑兵队浩荡出征。铁一般的意志,兵戎相见都见的狂想曲一样铿锵。
直接入侵。没有任何多余举动,更没有什么优柔寡断的拖泥带水。这可让一心忙于南边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跌了个措手不及——从基尔伯特那挨打教训学来的偷袭战术真不是一般的下三滥,不过它确实有效。
几年的风平浪静的咬牙切齿在战场上彻底宣泄出来,冷着双眼挥剑策马,看着弗朗西斯惊恐万状的军队成片倒下贵族先生隐隐有些兴奋。
睁大眼睛看着西边佬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看着最后你是怎么样痛哭流涕的。贵族先生抽剑砍下一个敌方战士的头颅。冷笑。
——这才是战争!这是属于我的!
当然,战场上贵族先生同样也见到了那个姓贝什米特的笨蛋。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歪戴着嚣张的大帽子,讥讽着大笑。拔刀,抽剑,开火。在敌军中冲锋。
倒下的敌军尸体,鲜血溅上他挑起的尖尖嘴角,在回头和罗德里赫对视的瞬间与笑容一起凝固。
当眼镜兄弟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身着军袍跨战马,领着他代表奥/地/利无上荣耀的骑兵部队在战场上驰骋的身影被基尔伯特准确捕捉到的时候,基尔伯特的第一个反应是迟疑。
其实说迟疑还是很不恰当的。怎么说呢,对于基尔伯特来说,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一个抢了糖果跑回家的小孩,双手捂着心爱的糖果,紧紧地。可是到了家以后摊开手心,糖果不见了。
当然,战场瞬息万变,绝对不会给你时间想什么愚蠢的糖果问题。即便所谓迟疑也不过零点几秒。于是,紧接着帽子大爷基尔伯特的第二个反应是发火。
眼镜!他大吼,你搞什么?!
一边指挥着军队往法军开火,带着部队冲锋,刀剑枪炮中基尔伯特试图向罗德里赫靠近。躲避敌军刺来的刀剑,被划破的军服口绷带血迹隐约可见。
听着基尔伯特的怒吼,举剑战斗的罗德里赫头也不回。几年训练以及武器的改良,突袭部队行事快准狠,群龙无首的法军抱头鼠窜。……这种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战术还真是好用。日/耳/曼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想。
于是他帽子基尔伯特大爷就更加来火了。
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罗德里赫,一路走一路砍,杀出一道法/国兵铺成的支离破碎。
罗德里赫先生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从容地指挥骑兵部队进行突击。有意无意地向基尔伯特靠拢。
法军负隅顽抗。
没有接收到对方任何反应的帽子大爷越发的来火,瞪着眼睛,直着往前走。手下英勇就义的法军数目节节上升。
二十米。十五米。
离罗德里赫的距离还剩十米的时候帽子大爷的怒火实在按耐不住,破墙而出。
你出现在这个混账地方干什么?!妈的本大爷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加入这他妈的联盟的吗?啊?!机械一样地挥臂两人中间的敌军数目越来越少。基尔伯特的眼睛烧得通红。
打仗!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像斩杀一样简洁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他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什么时候都不喜欢被打扰,无论是在演绎艺术还是在演绎杀戮。
滚!不要跟本大爷来这套胡扯!压低了帽子只露出单只眼睛,基尔伯特整个人散发出杀气,抽剑穿刺,动作越发迅速,本大爷告诉过你了别他妈加入亚瑟·科克兰的什么白痴联盟,你现在又在这凑他妈的什么热闹?!
哼!有这个心思说我,你自己呢?你加入联盟干什么?你这个笨蛋先生?!罗德里赫狠狠拔出刺在法/国兵身体里的剑,几滴血溅上军服洁白的前襟。
哈!你别管我!本大爷做事情,都是,他妈,有理由的所以,没必要,向,你,解释!嘴角划着残忍地微笑,基尔伯特手下的敌方士兵像断链的偶人一样支离破碎。
——很好!那你,也不要,来管我!我的决定,也,没有,你插手的必要!
越来越多的法/国兵围拢来,他们的反击渐有规律。
砍掉面前最后一个碍眼的法/国兵,基尔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用余光瞥了罗德里赫一眼接着同他倚背并肩而战。
并不看他,罗德里赫轻笑了一声接着是更加凌厉地挥,举,刺。
敌军像潮水一样涨起,突围渐渐开始吃力。
基尔伯特开始有微妙的焦躁。他并不擅长久战,加上过于鲁莽造成伤势步伐和章法都略有不稳。
敌人的数目远不止驻扎军。如果再没有援军情况会怎么样。彼此都知道,不过谁也没说。
即使有先前的优势,苦战至今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本人和他的上司都没有出现。这代表什么。彼此都知道。不过谁也没说。
——好吧眼镜!随你!本大爷没这个闲心干涉你的破事!
——有时间说话还不如管管自己吧!战场上容得你分心吗?你这个笨蛋先生!
——喂眼镜!这次你打算打到什么时候?huh?!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退兵,联军,不,奥/地/利取得胜利的时刻!
——这就是你的觉悟?哈哈!真是高!
——……
——哈哈,胜利啊!那可是会死哦!你准备好了?huh?!
——!
喂!抬手基尔伯特示意开火,顺便砍倒了几个法/国兵,听着眼镜!内什么时候本大爷把这个鬼战争打赢了,把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个杂种踩在脚底下,你得记得去履行你他妈的那个承诺!说定了的!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
哼!好啊。轻笑一声解决基尔伯特背后围攻过来的敌军,贵族先生冷着一张脸双眼在眼镜后面燃烧,只是要记住,痴人说梦之前要先好好打你的仗!你这个笨蛋先生!
很多年之后的不知道哪一天贵族先生罗德里赫再次想起当时的这个场景,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皱着眉头几次,最后总会勾起唇角。
……hm…还是笑出来了呢。
……那是我们最默契的一次合作吧,啊?笨蛋先生?
hm…手指划过那本发黄松散的《魔笛》和早已老旧得无法辨别形状的书签,罗德里赫将书本阖起,端正的放在桌面上。
——不过,还是失败了嘛。失败咯。
一八零九年一月弗朗西斯跟着那个小个子的神奇上司放下南方的动乱调兵折返本土。
大队大队训练有素的法/国兵涌入战场。刀。剑。枪。炮。马蹄声。嘶吼声。支离破碎。相互交错。红的。黄的。蓝的。白的。色彩炫目。眼花缭乱。
机械式的拔剑,挥臂,砍杀,拔剑,挥臂,砍杀。罗德里赫站在法军圈里孤傲的像铁匣中的女王。
头顶上天空变成了一种滴着血的紫色,妖艳可怖。
洁白的战马被血天染色,同样被染色的还有袖管和衣襟下摆。
——开火!不知道谁在叫。
——突击!上啊!又不知道谁在叫。
罗德里赫开始有点吃力。即使武器军队都超乎平常的优良但就偷袭的本质而言不能速战速决就是失败。
而失败的下场,就是死。
炮火声震响密集。砸下来。从天上从远方。
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骑兵部队一个一个倒下。
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张脸开始扭曲,畸变,接着相互重合,变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法/国兵,满世界都是法/国兵,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同盟,同盟,同盟,盟军呢?
……亚瑟科克兰在什么地方?
……基尔伯特呢?
……骑兵队,我的骑兵队呢?
……都到哪里去了?
……到哪里去了?
紧接着就有人完满地回答了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每一个问题。他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负隅顽抗的主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被捕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正伸手将刺入法/国兵胸腔的剑拔出来,示意剩下的骑兵队突围。
冲锋啊!不顾粘在脸上身上的血举着剑大喊,一举拿下!为了奥/地/利,为了伟大的日/耳/曼民族!
接着一把剑直直指上他的咽喉。
——嘘…轻点,你有点吵哦~我亲爱的小少爷。剑的主人说。
罗德里赫一楞。
从马上下来的弗朗西斯昂着下巴睥睨全场,眯着眼睛,连甩披风都骄傲的像个上帝。
披风上帝在沾满鲜血和尸体的大道上走过,打量他路边那些开化驯服的子民并考虑授予恩赐。
……蒂/罗/尔,普/鲁/士,威/斯/特/伐/利/亚,不/伦/瑞/克,萨/克/森以及……
花式长剑轻轻挑起罗德里赫的下巴。
——哟,好久不见。弹钢琴的小少爷。
罗德里赫轻斥一声瞪着他,挪了挪被束缚的身体试图摆脱他的挑衅,穿过眼镜的目光没有温度。
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记得,眯着眼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语气带着法语特有的柔软粘腻,你可没有这么别扭,无论是签约还是退兵都非常干净利索,那——似乎就是几天之前的事情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趣了?恩?
不过倒是变强了嘛…脱了一只手套弗朗西斯伸手去触罗德里赫的脸,指尖擦拭一块半干的血迹,顺手抹出一道红褐色印痕,哥哥我差点都被你摆了一道哦~我亲爱的小少爷。真是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哥哥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弗朗西斯伸手,几个法军将领从命将罗德里赫从地上拖起,押卸出列。
昂着下巴来回走动,弗朗西斯俯视着他的新子民和新臣服者。
沓沓沓。硬底军靴在焦土上踩出一道响声。停在某两个空隙间。
——嗯…。
至于你…弗朗西斯一甩披风踏着军靴踱到基尔伯特面前,弯下身子凑近他的脸,危险地眯起眼睛。
滚开!西边杂种!基尔伯特蹲坐在地上双手反剪,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哥哥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基尔伯特。弗朗西斯抹上一笔残忍的微笑,不过,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受到一些惩罚,你说是不是啊。
——戚!昔日的条顿骑士给予他了一个最简洁的回复。
抬腿弗朗西斯抹着微笑将基尔伯特踢倒在地面,踏上他的胸膛,挥剑劈去了嚣张的帽子,伸手扯银白色短发,直视他的双眼。
基尔伯特的瞳仁烧的血红,暴怒着,似乎要喷曝出来。
哼。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傲慢地冷笑了一声。
——说,我臣服于最伟大的帝国法/兰/西。
——……
——说,我,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臣·服·于·最·伟·大·的·帝·国·法·兰·西。
——…呸。
——喀拉。
响声刺耳。
基尔伯特的一口血啐在弗朗西斯的膝盖上,渗成一个暗红色的疤。
同样的液体从他军服里隐约渗出来,将宝蓝的军服洇成紫色,无比妖异。
满眼血紫。和天空土地容混为一。
站在往牢狱去的路上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突然一下觉得风声啊炮声啊,马蹄声,敌人的喊叫声,远方的开火声,刀剑碰撞声什么的,都停了。
全停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非常厌恶弗朗西斯。
平心而论,就所谓好好招待这一点来说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开出的真的不是什么空头支票。最起码现在罗德里赫的处境就不算太惨,毕竟,时不时进住软禁室,时不时被召出去参加弗朗西斯的宴会,为他的客人们弹琴,或者被要求为弗朗西斯带兵打仗,这样的生活,还不算太难以接受不是吗——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个随遇而安苟且知足的本性。
然而很明显,一直作为贵族少爷长大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没有这种本性。相反的,他对于这种生活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充满类似于宠幸嫔妃的召见和违背自己意志出兵的生活简直就是对他人格尊严底线的挑战,随便拉出来为你弹琴出兵还供你夜生活使唤,你当我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是什么?!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一个乐于醉生梦死的男人。他的情人真要算起来绝对不止一两打,为取悦他们各个的芳心自然要造无数的沙龙,举行无数的宴会,而罗德里赫的出现更是为他的宴会无比添彩。相比于罗德里赫在战场上的驾驭能力他似乎更看好他在社交会和床上的功夫——毕竟对弗朗西斯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染指高洁禁欲的日/耳/曼贵族更能让他兴奋的事了。罗德里赫在他家,额,小住的期间,他曾不止一次地找过罗德里赫,并对他表示:附属于我,做我的情人吧。我高贵的小少爷~。
而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给予的表态则是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然后从容地,彬彬有礼地,倒在他的头上。
用指尖拭了拭脸颊上的液滴接着送到舌尖轻舔,暧昧的看着罗德里赫弗朗西斯眯着眼睛勾起唇角:波尔多的红酒永远是最棒的。
于是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更加厌恶弗朗西斯了。深恶痛绝。
可是他无法怨言。因为他输了。
——输了就什么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弗朗西斯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相当仁慈的一件事——不过对于贵族先生罗德里赫而言,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似乎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成王败寇,他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最开始签协议的那个时刻起他就知道事会如此,所以即使事到如今他罗德里赫也无能为力——一个阶下囚暂时又能做什么呢?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独自坐在看似精致的房间里,拒绝任何可以拒绝的,被迫完成那些无法拒绝的——唯一能慰藉他灵魂的只有无意中带出来的那本《魔笛》了吧,罗德里赫想。这种侮辱性质的生活直接转化为积蓄着的动力,每天每夜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都在思考应该如何打破这样一个被动的局面。
——然后这个思考本身就被打破了。打破者的名字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那似乎又一个折他大少爷自尊被要求出去弹琴的日子。
还是一样繁华嘈杂的会场,还是一样毫无操守可言的西边佬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还是一样辱人纹节的无礼要求。
弗朗西斯那些低劣的话语就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然后在那里恣意妄为。
[参加这样的宴会明天一早还要为我带兵,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小少爷~。]
[要不是如此我还真的舍不得放你回去呢。你知道在钢琴面前你有多美吗?嗯?]
[干脆,做我的情人吧。我会很好很好地珍惜你的。]
啪地拍掉弗朗西斯摸在脸颊上的手,罗德里赫冷着一双眼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你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恨你。
哦~是吗。弗朗西斯说,你知道吗这样一来我对你更加有兴趣了。我亲爱的罗德里赫少爷。
过分刺眼的灯红酒绿,鬼鬼魅魅群魔乱舞,深夜被遣送回软禁室的时候罗德里赫觉得自己已经快麻木了。
侮辱。这就是侮辱。他想。
……而不去反击这些侮辱的我又怎么样呢?
如此按兵不动的确是为了积蓄力量,可是这样的侮辱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贵族先生心想,真要我随遇而安,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刻被强行推翻。我怎么能这么想呢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指责自己,因为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无聊尊严就有放弃的念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侮辱又怎么,不能接受没关系,我可以忍。
忍。
每一个人都在忍,忍到某一天,有足够的力量来推翻。
到时候,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众而矢之,你连哭都来不及。
冷笑一声之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罗德里赫先生觉得胸膛里鼓起了一个热气球,很小,但是很烫。
躺在床上取下眼镜放上床头柜,把手中的笔别上《魔笛》倒扣在枕边,罗德里赫伸手去熄灯。
蜡烛嘤的一声灭掉了,飘起一缕青烟。
——等着看吧。到那一天,我会举剑踏上你的胸膛,让你把那些侮辱全般收回。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确是个相当讲信用的人,不能算是承诺什么,他的这些念头最后真的都多多少少实现了。不过那是后话我们先不谈。当然,在这个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被迫出兵前夜罗德里赫先生依然像以往一样没有睡好,与其说是为复仇咬牙切齿到辗转反侧,不如说他是非主观意识自然醒来。
简单的说,他是被吵醒的。
那是什么时候?罗德里赫先生也不知道。
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亮色都没有,只是墙边星光细碎从厚重的墨色窗帘缝隙中露出来,点滴可见。
喂。躺在床上他听到有人在说,这个扔进软禁室吗?
是啊,另一个声音说,随便找一个软禁室扔进去算了。
接着是脚步砰砰的声音,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嗵,什么东西落地了。
啪。门被重新锁上,接着脚步声远了。
罗德里赫有些摸不着头脑。
戴上眼镜点了灯端着烛台走过去,一个人像抽空了的麻皮袋子一样倒在门边,呼吸低浅不可闻。被短发遮盖的脸上额角流下的血迹斑斑驳驳,染红银色的鬓角。囚服破败的套在身上,一个十字坠从撕裂的领口掉落出来。
银头发。铁十字。满身伤痕。
这个世界上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所认识的人中还恰好就有这么一个集这几点于一身的。
破麻袋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到微弱的亮光后机械式的抬手遮脸,埋在短发后面的眼皮懒懒地掀了掀。
红颜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微微缩小。
接着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愣住了。
破麻袋子掀了掀眼皮,很慢很慢地闭上,又掀了掀,再闭上。尖尖的嘴角划过淤青挑起笑容,戏谑得无比讨人厌。
——哟,眼镜,你在这里啊……
罗德里赫先生很窝火。他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碰到基尔伯特的事他就会有深深的无力感和措手不及感。或者应该说,任何事情只要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样一个麻烦的笨蛋沾边就会变得更加麻烦和不可预料,然后他贵族罗德里赫先生还会很没有先见避让性地掉进去,无论是不是出于主观意志决定。只要这个笨蛋一出现就会没有任何疑问地打乱他的节奏步调——不管是站在同一阵线还是对面,对于笨蛋基尔伯特随心所欲的处事态度来说这有什么差别吗?——联盟,战争,什么,什么的!他已经厌烦于这样了,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笨蛋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每次都要栽进这些事情然后和这样一个笨蛋搅合个不清?!
蹲在那里罗德里赫先生推了推眼镜瞪眼皱着眉头闷闷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无端的来火。于是直接后果就是这种无端来火让他的火旺盛地更加翻倍。
然后内倒在地上的破麻袋子开口了。
喂,眼镜,他说,眼镜本大爷很帅本大爷知道,可是你真打算就这么看着然后蹲一晚上吗?啊?
痞了吧唧的口气像一道闪电一样把罗德里赫混乱的思维劈了个清醒。
沉默了一阵,罗德里赫连拖带抬地把基尔伯特从门边弄起来,思考片刻,挪了挪被褥连拖带抬地把他丢在床上,掐了蜡烛灯坐在他身边,又沉默一阵。
嘶……在大床中间安全降落的基尔伯特大爷皱了皱鼻子,依旧撇着那种痞了吧唧的口气,眼镜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温柔啊啧啧。还好本大爷就肋骨断了几根,要不然拖两下还不给你弄死。
……。
罗德里赫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以前听到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很生气的,他会叉着腰指着基尔伯特的鼻子大声说教:请多加约束自己好吗?你认为这样的局面是谁造成的?你这个笨蛋先生?
谁造成的?他自己造成的。没错,就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那个笨蛋。
他大爷纯粹是自找苦吃,自食其果。纯粹是自己大意!大意!不可原谅!
罗德里赫先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这一秒真的听到他倒抽冷气一口无所谓地说着自己肋骨断了,他第一感觉是堵呢?
整个人堵着,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心脏突然一下缩皱在一起,密度大到根本没办法继续为血液而搏动。
什么都没说,罗德里赫就这样无声地坐在那里。
然后那个自作自受的笨蛋又开口了。
哈哈,说不出话来了。眼镜。被要求为那个混蛋带兵吧?哼。他说。
说真的,如果当初你听本大爷的不参加联盟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些破事发生。你个大少爷的,怎么忍得下这种待遇啊,恩?心里恨得要死了吧?他说。
他说我以为深思熟虑之后作出决定这才是你大少爷的一贯的作风他说头脑冷静骂别人是笨蛋你自己一定不是个笨蛋吧啊眼镜他说可是没想到罗德里赫你真是让大爷我失望死了失望死了。
你比不得大爷我,我怎么都没事打败仗了被俘虏了心不在焉地为他个杂种西边佬带个兵又怎么,肋骨断了反正再长起来就是了大爷我怎么都没事。伸手拍了拍罗德里赫的脸,他还说,可你不一样,你是少爷,嘿嘿,你受不了这样的,什么,侮辱。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基尔伯特半眯着露出的瞳仁隐约发亮,像火一样,熠熠生辉。
……。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心脏缩得太紧了,钝钝的有些发痛。
喂,别什么话都不说。基尔伯特又勾起讨人厌的笑容,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讨人厌,这样又怎么,人还没死就能重新站起来开战啊,别傻愣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喂,别什么都不说。
于是接着的就是沉默。
沉默。
尴尬。
尴尬……
…………
罗德里赫现在非常确定一点就是只要遇到基尔伯特自己就一定会失控。所以当他不知道出何原因以这样一种方式打破尴尬沉默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质疑和怨言。即使那些方式是何等的不符合他冷静平稳的一贯作风,是何等的出乎他贵族的自律和操守以及,是何等的…呃…失态。
闭上眼睛用嘴唇贴上基尔伯特嘴的时候罗德里赫的第一感觉是冰凉。
基尔伯特似乎很久没有喝水,两片嘴唇上布满了小小的裂口和翻皮,隐约带点血的咸腥味。
如此舌尖齿利讨人厌的一张嘴,居然是这样一种奇形怪状的味道罗德里赫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想讥讽。
然后就换他基尔伯特大爷愣住了。
惊讶。隔着黑暗,罗德里赫甚至能感觉到他突然一下睁大的眼睛。
这份惊讶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打破,那个打破者是基尔伯特闭上的眼睛,拿掉罗德里赫眼镜的手以及,深深回吻的舌头。
好吧,就这么做罢。罗德里赫闭上眼睛心想,就这么做下去,一直做到最后。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对着一刻有过怎样的惧怕和希求。
……贵族之所以清高自律是因为他们无法说服自己去展现那冰层下面,炽热如岩浆的欲望。
而现在呢?
现在?还管他什么现在。
——去他的。现在死了。
从上面配合他让他进去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无法克制地皱眉。平心而论并不算很疼,只是很难受。还有,呃,很羞耻。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正在发生,居然还是以这样一种处在自我主观意识控制下的形式,真是讽刺。
他突然开始非常厌恶自己。
没有蜡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基尔伯特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铁的气味,还有隐约青草的味道。
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罗德里赫轻轻伏在他身上,试图不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挂在基尔伯特脖子上的铁十字僵硬地搁在两人之间,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
全部混杂在一起。像战场一样。像牢狱一样。像死亡一样。
真是非常讨厌。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非常讨厌现在的自己,非常非常讨厌。
——不过管他什么呢,反正现在死了不是吗。
…………
喂,眼镜。
——闭嘴。
切。……喂…你真的以为本大爷…本大爷让你不要加入那些联盟是说这好玩吗?hm……
——闭嘴。
你是大少爷娇生惯养,可是大爷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实力。联军都是狗屁。你知不知道如果本大爷失败了能起到主力颠覆内西边杂种的人就是你啊。白痴。hm……
闭嘴。
加入什么联军,乱参合什么呢,傻啊你。还喜欢骂别人是笨蛋先生,落到这样一个局面,你才是最大的笨蛋吧。啊。眼镜。
闭…嘴。
听着反正大爷我死不了——那个杂种没玩够大爷自己还没玩够呢!等,等有机会我就会去找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内小子…我们有交情,嘿嘿,内混蛋和弗朗西斯打了那么久的仗,现在估计想要我和他结盟想疯了吧。你就呆着嗯?走到这步最后还真只能靠联军了不过没事…我会去做的,弗朗西斯内家伙称霸不了多久了!
闭嘴,闭嘴啊。
听话,眼镜。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大爷我还不想让你那么快就玩完。
闭嘴,我叫你闭嘴啊……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缩的受不了了。基尔伯特每废话啰嗦一句都会让它密度增大一番,怎么,他想让他就这么堵死吗。
俯下身子他闭起眼睛把脸贴在基尔伯特脸侧。基尔伯特脸上干涸的血迹结成一道一道的硬痂,硌的他很不舒服。
……你说我不听你的话你又听过我几次?
心脏以一种超负荷的密度一路堵着。然后慢慢向上爬,爬到眼眶边上,掉出来了。
湿湿的。湿湿湿湿的。还咸不拉几。
黑暗里基尔伯特的眼睛瞪大了。
他觉得一瞬间不知所措。跟过电一样。
——喂…眼镜。你…在哭吗?
没有回答。
——罗德里赫,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喂,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傻瓜。真是傻瓜啊居然问我这种问题。哈哈。我怎么可能回答得了这种问题。罗德里赫闭上眼睛心里狠狠地苦笑了一下。你这个…笨蛋先生。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回答啊。
你就承认了吧。罗德里赫对自己说,什么无能为力措手不及的,是你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只要遇到这个人就彻底溃不成军,这条你罗德里赫怎么着也无法抵赖。
认识到这一点的贵族先生非常生气。而生出来的怒火直接转变成了酸意然后从眼眶边上掉出来了。
……还真是差劲。哼。
铁十字的气味冲进罗德里赫的鼻腔,毫无阻拦,坚硬而冰冷。闭着眼睛低头,隔着铁十字罗德里赫虔诚地轻吻身下这个快散架只剩一张嘴的人。
懦弱是痛苦。那就让我痛苦一下,一下就好。就到明天,明天就好了。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想。
……真是没出息。
——基尔伯特…。
——你知道吗。野生的火绒草只长在海拔一千七百米以上的地方,只挑岩石表面生存。
——它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气候恶劣或者环境瘠贫,顽强独立地从石洞,缝隙中生长出来,然后在高洁的地方一辈子孤独。
——为了自己的追求不惜牺牲一切。所以,即便根本没有艳丽的颜色和妖娆的姿态,它们还是奥/地/利最美的花。
——什么时候,基尔伯特,我带你去找火绒草吧。去看那些尖锐的山峰,和岩石上微小绽放的火绒草。
其实他还想说的。他想说在他们奥/地/利火绒草是最美最圣洁最勇敢的花,他想说因为它们长在最艰险的环境里过分的稀少于是人们摘下一朵只为送给心爱的人,表达他们为爱而牺牲一切的决心。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没说。这种无聊的传统说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贵族罗德里赫先生轻斥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就这样趴着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夜?几个小时?罗德里赫先生想,也许只有几分钟而已。
凑近过去耳边基尔伯特的呼吸声低沉而略带痛苦,平稳可闻。
睡着了吗。罗德里赫想,就这样吧。这样最好。最好什么都忘记,明天一早起来带兵的带兵,囤积力量的囤积力量,这种不被预见的什么事就让他被预见的忘记过去就好了。
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
白色从天边泛起,门外隐约传来法/国兵的脚步声。
坐起来套上军服,整了整前襟套上外衣,罗德里赫俯身。接着停住,然后重新坐起。
……基尔伯特…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远远传来弗朗西斯军队集中的号角声。
喂,该走了。一个声音在门外喊。
罗德里赫将军帽扶正,捡起摊在枕头上的那本《魔笛》把散落在一边的笔重新别上封面一起放入军囊,长靴在地毯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无比清晰然后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爱你。然后。
——再见。
--·--
然后,然后还是来说战争罢。
看着天天相约寻花问柳,其实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么个家伙瞧伊万·布拉金斯基很早就不顺眼,这点之前已经提过。不能成为盟友?抱歉,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晃着红酒杯笑的一脸暧昧。
再来就是没有悬念的开战,那是在一八一二年六月。
挺有优势的弗朗西斯并没办法让战斗速战速决,真正捅入伊万布拉金斯基老家以后他才意识到这点的致命性。时间越拖越长,看着就到了冬天,北边西伯利亚的雪那是非常茂盛,可是回头看看他那被冻住的军队似乎就茂盛不起来了。
于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跟着他那牛逼哄哄的上司。在北边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大败。
次年二月,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式结盟。
不得不说罗德里赫先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真有点佩服基尔伯特。虽然伊万布拉金斯基对基尔伯特甚至带点渴望的交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任何两个人之间送礼物都能送的那么豪放大手笔的,为此罗德里赫先生还对基尔伯特的铺张浪费表示过颇有微词——但毕竟真正达成这样一个联盟,尤其对方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这一点还是让罗德里赫在意了一下。
看来不是没脑子没行动嘛。罗德里赫先生捏着手指说。然后提笔在寄给自己的结盟书上工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八一三年,俄普结盟。奥,英,瑞,西,葡随后相继加入,第六次反法同盟结成。
战争的过程罗德里赫先生已经不太记得清了。他只记得当时他一心的胜意超过了对其他一切的追求,他甚至根本没有再考虑过什么动机联盟从长计议,什么笨蛋基尔伯特和他那不知所云的火绒草,还有什么不被预料的晚上。
那个小个子的神人上司没有了之前的气魄,在大国的联盟和小邦的脱离围剿中他的带兵似乎再也没有给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带来什么新的好运,节节败退最后被放逐。
联军大胜,顺着道一路打到那个西边佬的老家,攥着他的心脏要求他投降。
当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握紧手中的剑直直指向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喉口的时候充满全身的是一种压抑的狂喜,炽热而压抑的。那个小小的热气球膨胀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边缘消失了。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贵族先生垂着眼睛从高处俯视他说,如果你不那么过分骄傲不那么做到与整个欧/罗/巴为敌,你也不会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为众而矢之者,必败。他说,这只能说是你自食其果。
蹲在地上反剪双手的弗朗西斯仰着头眯起眼睛看他,接着暧昧笑的一脸没心没肺。
弹琴的小少爷啊,他说,本来就没什么胜败输赢,只是看谁一时能撑得下全局而已。你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的哟。
得乐时且乐,得逍遥时尽逍遥。我以为你理解过了呢~恩?我弹琴的小少爷?弗朗西斯的言语依然带着那种法文特有的软腻,一双眼睛盯到罗德里赫发毛。
接着就被联军带走,远远地。
罗德里赫先生则是站在那里,无声的。像在思考又不像。
再然后呢?
再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呢。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合上手里的书虽然它只被翻开了第一页。封面上赫然写着《魔笛》。
日子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没怎么翻过的书还是会黄掉。
说起来这书…多少年没翻过了?似乎每次想翻下去都会想起些事情呢。
贵族先生皱了皱眉。
……只是一本快散架了的旧书翻开了第一页而已,怎么就会整个想起那些愚蠢的过去?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罗德里赫自嘲了一声。
都过去了罢。过去咯。
房间另一头路德维希正在找什么东西,鸡飞狗跳的幅度无比之大,大的都开始让罗德里赫先生怀疑是不是实际上他是在胃疼地教育费力西安诺那个不求上进的小麻烦精。
……于是,就这样吧。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站起来,走到钢琴边靠着琴盖,指尖点点。
都过去了嘛。不管当时怎么担心,怎么生气怎么未知怎么毁灭怎么不被预料怎么怎么的,他还是他日/耳/曼少爷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那些过去的反正都过去了嘛。
所以,那就忘记吧。像什么约定什么要求的,大家都忘了,过去了就忘记吧。记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罗德里赫先生在琴凳前坐下,翻开琴盖打算弹琴。
——诶~~!路德路德你看~!这是那本很有名很有名的歌剧哦~。魔·笛,嘿嘿我不会记错的呢~
——啊。这应该是罗德里赫先生写的。
——诶~~多么厉害啊……
——……
噫,可是他这里少了一页哦,站在书桌边费力西安诺眯着眼睛皱鼻子,你看嘛,这里过去到那里,然后最中间两页没有了呢。
啊,真的…路德维希凑过去,手指摸在泛黄发脆的书页上。
路德路德,你看,这里有一些字的痕迹哦,好像有人垫在上面写过字诶,用了很大的劲呢,痕迹还在不过都发黄了。费力西安诺皱皱鼻子,眨了眨眼睛,又皱了皱,Leon…Leon…top…,什么什么,看不清…是德文吗?反正我也不认识。
手指拂在钢琴上,罗德里赫突然一愣。
嗯…应该是吧…凑近书本,路德维希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火…火绒草……给我…我一朵……不要忘记…。大概是这样吧?
一瞬间罗德里赫全身僵硬。
诶…是罗德里赫先生写的吗?费力西安诺抬起头一脸不知所云,啊,火绒草,我知道呢,它代表重要的回忆哦~。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傻瓜。
……忘记什么的,说了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啊……
罗德里赫突然感觉眼眶涨了起来,那种不被预见的感觉又突然一下浮现,满满地洇湿了贵族先生的整个感官系统。
……只是我一直记着,你又把它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那个提出要求的,笨蛋先生?
是吗。路德维希低头,微笑了一下,接着转身面向罗德里赫,这是您写的吧,为了记住的便条吗。还有,非常棒的歌剧呢。罗德里赫先生。
啊。是啊。谢谢。罗德里赫推了一下眼镜说。
眼镜反光,以一种看不见的弧度微笑。
——只不过那是,多少多少年之前的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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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于26.05.2009.
再来?再来战争就又打起来了。
一八零八年,无法忍受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压制的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在南边爆发歧义。次年,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应亚瑟·科克兰的邀请正式加入联盟,史称,第五次反法联盟。
跨上战马,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率领着他引以为傲的骑兵队浩荡出征。铁一般的意志,兵戎相见都见的狂想曲一样铿锵。
直接入侵。没有任何多余举动,更没有什么优柔寡断的拖泥带水。这可让一心忙于南边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跌了个措手不及——从基尔伯特那挨打教训学来的偷袭战术真不是一般的下三滥,不过它确实有效。
几年的风平浪静的咬牙切齿在战场上彻底宣泄出来,冷着双眼挥剑策马,看着弗朗西斯惊恐万状的军队成片倒下贵族先生隐隐有些兴奋。
睁大眼睛看着西边佬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看着最后你是怎么样痛哭流涕的。贵族先生抽剑砍下一个敌方战士的头颅。冷笑。
——这才是战争!这是属于我的!
当然,战场上贵族先生同样也见到了那个姓贝什米特的笨蛋。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歪戴着嚣张的大帽子,讥讽着大笑。拔刀,抽剑,开火。在敌军中冲锋。
倒下的敌军尸体,鲜血溅上他挑起的尖尖嘴角,在回头和罗德里赫对视的瞬间与笑容一起凝固。
当眼镜兄弟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身着军袍跨战马,领着他代表奥/地/利无上荣耀的骑兵部队在战场上驰骋的身影被基尔伯特准确捕捉到的时候,基尔伯特的第一个反应是迟疑。
其实说迟疑还是很不恰当的。怎么说呢,对于基尔伯特来说,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一个抢了糖果跑回家的小孩,双手捂着心爱的糖果,紧紧地。可是到了家以后摊开手心,糖果不见了。
当然,战场瞬息万变,绝对不会给你时间想什么愚蠢的糖果问题。即便所谓迟疑也不过零点几秒。于是,紧接着帽子大爷基尔伯特的第二个反应是发火。
眼镜!他大吼,你搞什么?!
一边指挥着军队往法军开火,带着部队冲锋,刀剑枪炮中基尔伯特试图向罗德里赫靠近。躲避敌军刺来的刀剑,被划破的军服口绷带血迹隐约可见。
听着基尔伯特的怒吼,举剑战斗的罗德里赫头也不回。几年训练以及武器的改良,突袭部队行事快准狠,群龙无首的法军抱头鼠窜。……这种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战术还真是好用。日/耳/曼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想。
于是他帽子基尔伯特大爷就更加来火了。
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罗德里赫,一路走一路砍,杀出一道法/国兵铺成的支离破碎。
罗德里赫先生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从容地指挥骑兵部队进行突击。有意无意地向基尔伯特靠拢。
法军负隅顽抗。
没有接收到对方任何反应的帽子大爷越发的来火,瞪着眼睛,直着往前走。手下英勇就义的法军数目节节上升。
二十米。十五米。
离罗德里赫的距离还剩十米的时候帽子大爷的怒火实在按耐不住,破墙而出。
你出现在这个混账地方干什么?!妈的本大爷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加入这他妈的联盟的吗?啊?!机械一样地挥臂两人中间的敌军数目越来越少。基尔伯特的眼睛烧得通红。
打仗!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像斩杀一样简洁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他贵族罗德里赫先生什么时候都不喜欢被打扰,无论是在演绎艺术还是在演绎杀戮。
滚!不要跟本大爷来这套胡扯!压低了帽子只露出单只眼睛,基尔伯特整个人散发出杀气,抽剑穿刺,动作越发迅速,本大爷告诉过你了别他妈加入亚瑟·科克兰的什么白痴联盟,你现在又在这凑他妈的什么热闹?!
哼!有这个心思说我,你自己呢?你加入联盟干什么?你这个笨蛋先生?!罗德里赫狠狠拔出刺在法/国兵身体里的剑,几滴血溅上军服洁白的前襟。
哈!你别管我!本大爷做事情,都是,他妈,有理由的所以,没必要,向,你,解释!嘴角划着残忍地微笑,基尔伯特手下的敌方士兵像断链的偶人一样支离破碎。
——很好!那你,也不要,来管我!我的决定,也,没有,你插手的必要!
越来越多的法/国兵围拢来,他们的反击渐有规律。
砍掉面前最后一个碍眼的法/国兵,基尔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用余光瞥了罗德里赫一眼接着同他倚背并肩而战。
并不看他,罗德里赫轻笑了一声接着是更加凌厉地挥,举,刺。
敌军像潮水一样涨起,突围渐渐开始吃力。
基尔伯特开始有微妙的焦躁。他并不擅长久战,加上过于鲁莽造成伤势步伐和章法都略有不稳。
敌人的数目远不止驻扎军。如果再没有援军情况会怎么样。彼此都知道,不过谁也没说。
即使有先前的优势,苦战至今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本人和他的上司都没有出现。这代表什么。彼此都知道。不过谁也没说。
——好吧眼镜!随你!本大爷没这个闲心干涉你的破事!
——有时间说话还不如管管自己吧!战场上容得你分心吗?你这个笨蛋先生!
——喂眼镜!这次你打算打到什么时候?huh?!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退兵,联军,不,奥/地/利取得胜利的时刻!
——这就是你的觉悟?哈哈!真是高!
——……
——哈哈,胜利啊!那可是会死哦!你准备好了?huh?!
——!
喂!抬手基尔伯特示意开火,顺便砍倒了几个法/国兵,听着眼镜!内什么时候本大爷把这个鬼战争打赢了,把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那个杂种踩在脚底下,你得记得去履行你他妈的那个承诺!说定了的!本大爷要一朵火绒草!
哼!好啊。轻笑一声解决基尔伯特背后围攻过来的敌军,贵族先生冷着一张脸双眼在眼镜后面燃烧,只是要记住,痴人说梦之前要先好好打你的仗!你这个笨蛋先生!
很多年之后的不知道哪一天贵族先生罗德里赫再次想起当时的这个场景,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皱着眉头几次,最后总会勾起唇角。
……hm…还是笑出来了呢。
……那是我们最默契的一次合作吧,啊?笨蛋先生?
hm…手指划过那本发黄松散的《魔笛》和早已老旧得无法辨别形状的书签,罗德里赫将书本阖起,端正的放在桌面上。
——不过,还是失败了嘛。失败咯。
一八零九年一月弗朗西斯跟着那个小个子的神奇上司放下南方的动乱调兵折返本土。
大队大队训练有素的法/国兵涌入战场。刀。剑。枪。炮。马蹄声。嘶吼声。支离破碎。相互交错。红的。黄的。蓝的。白的。色彩炫目。眼花缭乱。
机械式的拔剑,挥臂,砍杀,拔剑,挥臂,砍杀。罗德里赫站在法军圈里孤傲的像铁匣中的女王。
头顶上天空变成了一种滴着血的紫色,妖艳可怖。
洁白的战马被血天染色,同样被染色的还有袖管和衣襟下摆。
——开火!不知道谁在叫。
——突击!上啊!又不知道谁在叫。
罗德里赫开始有点吃力。即使武器军队都超乎平常的优良但就偷袭的本质而言不能速战速决就是失败。
而失败的下场,就是死。
炮火声震响密集。砸下来。从天上从远方。
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骑兵部队一个一个倒下。
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张脸开始扭曲,畸变,接着相互重合,变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法/国兵,满世界都是法/国兵,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同盟,同盟,同盟,盟军呢?
……亚瑟科克兰在什么地方?
……基尔伯特呢?
……骑兵队,我的骑兵队呢?
……都到哪里去了?
……到哪里去了?
紧接着就有人完满地回答了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每一个问题。他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负隅顽抗的主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被捕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正伸手将刺入法/国兵胸腔的剑拔出来,示意剩下的骑兵队突围。
冲锋啊!不顾粘在脸上身上的血举着剑大喊,一举拿下!为了奥/地/利,为了伟大的日/耳/曼民族!
接着一把剑直直指上他的咽喉。
——嘘…轻点,你有点吵哦~我亲爱的小少爷。剑的主人说。
罗德里赫一楞。
从马上下来的弗朗西斯昂着下巴睥睨全场,眯着眼睛,连甩披风都骄傲的像个上帝。
披风上帝在沾满鲜血和尸体的大道上走过,打量他路边那些开化驯服的子民并考虑授予恩赐。
……蒂/罗/尔,普/鲁/士,威/斯/特/伐/利/亚,不/伦/瑞/克,萨/克/森以及……
花式长剑轻轻挑起罗德里赫的下巴。
——哟,好久不见。弹钢琴的小少爷。
罗德里赫轻斥一声瞪着他,挪了挪被束缚的身体试图摆脱他的挑衅,穿过眼镜的目光没有温度。
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记得,眯着眼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语气带着法语特有的柔软粘腻,你可没有这么别扭,无论是签约还是退兵都非常干净利索,那——似乎就是几天之前的事情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趣了?恩?
不过倒是变强了嘛…脱了一只手套弗朗西斯伸手去触罗德里赫的脸,指尖擦拭一块半干的血迹,顺手抹出一道红褐色印痕,哥哥我差点都被你摆了一道哦~我亲爱的小少爷。真是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哥哥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弗朗西斯伸手,几个法军将领从命将罗德里赫从地上拖起,押卸出列。
昂着下巴来回走动,弗朗西斯俯视着他的新子民和新臣服者。
沓沓沓。硬底军靴在焦土上踩出一道响声。停在某两个空隙间。
——嗯…。
至于你…弗朗西斯一甩披风踏着军靴踱到基尔伯特面前,弯下身子凑近他的脸,危险地眯起眼睛。
滚开!西边杂种!基尔伯特蹲坐在地上双手反剪,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哥哥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基尔伯特。弗朗西斯抹上一笔残忍的微笑,不过,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受到一些惩罚,你说是不是啊。
——戚!昔日的条顿骑士给予他了一个最简洁的回复。
抬腿弗朗西斯抹着微笑将基尔伯特踢倒在地面,踏上他的胸膛,挥剑劈去了嚣张的帽子,伸手扯银白色短发,直视他的双眼。
基尔伯特的瞳仁烧的血红,暴怒着,似乎要喷曝出来。
哼。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傲慢地冷笑了一声。
——说,我臣服于最伟大的帝国法/兰/西。
——……
——说,我,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臣·服·于·最·伟·大·的·帝·国·法·兰·西。
——…呸。
——喀拉。
响声刺耳。
基尔伯特的一口血啐在弗朗西斯的膝盖上,渗成一个暗红色的疤。
同样的液体从他军服里隐约渗出来,将宝蓝的军服洇成紫色,无比妖异。
满眼血紫。和天空土地容混为一。
站在往牢狱去的路上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突然一下觉得风声啊炮声啊,马蹄声,敌人的喊叫声,远方的开火声,刀剑碰撞声什么的,都停了。
全停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非常厌恶弗朗西斯。
平心而论,就所谓好好招待这一点来说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开出的真的不是什么空头支票。最起码现在罗德里赫的处境就不算太惨,毕竟,时不时进住软禁室,时不时被召出去参加弗朗西斯的宴会,为他的客人们弹琴,或者被要求为弗朗西斯带兵打仗,这样的生活,还不算太难以接受不是吗——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个随遇而安苟且知足的本性。
然而很明显,一直作为贵族少爷长大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没有这种本性。相反的,他对于这种生活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充满类似于宠幸嫔妃的召见和违背自己意志出兵的生活简直就是对他人格尊严底线的挑战,随便拉出来为你弹琴出兵还供你夜生活使唤,你当我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是什么?!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一个乐于醉生梦死的男人。他的情人真要算起来绝对不止一两打,为取悦他们各个的芳心自然要造无数的沙龙,举行无数的宴会,而罗德里赫的出现更是为他的宴会无比添彩。相比于罗德里赫在战场上的驾驭能力他似乎更看好他在社交会和床上的功夫——毕竟对弗朗西斯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染指高洁禁欲的日/耳/曼贵族更能让他兴奋的事了。罗德里赫在他家,额,小住的期间,他曾不止一次地找过罗德里赫,并对他表示:附属于我,做我的情人吧。我高贵的小少爷~。
而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给予的表态则是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然后从容地,彬彬有礼地,倒在他的头上。
用指尖拭了拭脸颊上的液滴接着送到舌尖轻舔,暧昧的看着罗德里赫弗朗西斯眯着眼睛勾起唇角:波尔多的红酒永远是最棒的。
于是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更加厌恶弗朗西斯了。深恶痛绝。
可是他无法怨言。因为他输了。
——输了就什么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弗朗西斯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相当仁慈的一件事——不过对于贵族先生罗德里赫而言,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似乎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成王败寇,他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最开始签协议的那个时刻起他就知道事会如此,所以即使事到如今他罗德里赫也无能为力——一个阶下囚暂时又能做什么呢?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独自坐在看似精致的房间里,拒绝任何可以拒绝的,被迫完成那些无法拒绝的——唯一能慰藉他灵魂的只有无意中带出来的那本《魔笛》了吧,罗德里赫想。这种侮辱性质的生活直接转化为积蓄着的动力,每天每夜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都在思考应该如何打破这样一个被动的局面。
——然后这个思考本身就被打破了。打破者的名字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那似乎又一个折他大少爷自尊被要求出去弹琴的日子。
还是一样繁华嘈杂的会场,还是一样毫无操守可言的西边佬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还是一样辱人纹节的无礼要求。
弗朗西斯那些低劣的话语就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然后在那里恣意妄为。
[参加这样的宴会明天一早还要为我带兵,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小少爷~。]
[要不是如此我还真的舍不得放你回去呢。你知道在钢琴面前你有多美吗?嗯?]
[干脆,做我的情人吧。我会很好很好地珍惜你的。]
啪地拍掉弗朗西斯摸在脸颊上的手,罗德里赫冷着一双眼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你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恨你。
哦~是吗。弗朗西斯说,你知道吗这样一来我对你更加有兴趣了。我亲爱的罗德里赫少爷。
过分刺眼的灯红酒绿,鬼鬼魅魅群魔乱舞,深夜被遣送回软禁室的时候罗德里赫觉得自己已经快麻木了。
侮辱。这就是侮辱。他想。
……而不去反击这些侮辱的我又怎么样呢?
如此按兵不动的确是为了积蓄力量,可是这样的侮辱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贵族先生心想,真要我随遇而安,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刻被强行推翻。我怎么能这么想呢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指责自己,因为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无聊尊严就有放弃的念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侮辱又怎么,不能接受没关系,我可以忍。
忍。
每一个人都在忍,忍到某一天,有足够的力量来推翻。
到时候,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众而矢之,你连哭都来不及。
冷笑一声之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罗德里赫先生觉得胸膛里鼓起了一个热气球,很小,但是很烫。
躺在床上取下眼镜放上床头柜,把手中的笔别上《魔笛》倒扣在枕边,罗德里赫伸手去熄灯。
蜡烛嘤的一声灭掉了,飘起一缕青烟。
——等着看吧。到那一天,我会举剑踏上你的胸膛,让你把那些侮辱全般收回。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的确是个相当讲信用的人,不能算是承诺什么,他的这些念头最后真的都多多少少实现了。不过那是后话我们先不谈。当然,在这个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被迫出兵前夜罗德里赫先生依然像以往一样没有睡好,与其说是为复仇咬牙切齿到辗转反侧,不如说他是非主观意识自然醒来。
简单的说,他是被吵醒的。
那是什么时候?罗德里赫先生也不知道。
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亮色都没有,只是墙边星光细碎从厚重的墨色窗帘缝隙中露出来,点滴可见。
喂。躺在床上他听到有人在说,这个扔进软禁室吗?
是啊,另一个声音说,随便找一个软禁室扔进去算了。
接着是脚步砰砰的声音,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嗵,什么东西落地了。
啪。门被重新锁上,接着脚步声远了。
罗德里赫有些摸不着头脑。
戴上眼镜点了灯端着烛台走过去,一个人像抽空了的麻皮袋子一样倒在门边,呼吸低浅不可闻。被短发遮盖的脸上额角流下的血迹斑斑驳驳,染红银色的鬓角。囚服破败的套在身上,一个十字坠从撕裂的领口掉落出来。
银头发。铁十字。满身伤痕。
这个世界上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所认识的人中还恰好就有这么一个集这几点于一身的。
破麻袋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到微弱的亮光后机械式的抬手遮脸,埋在短发后面的眼皮懒懒地掀了掀。
红颜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微微缩小。
接着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愣住了。
破麻袋子掀了掀眼皮,很慢很慢地闭上,又掀了掀,再闭上。尖尖的嘴角划过淤青挑起笑容,戏谑得无比讨人厌。
——哟,眼镜,你在这里啊……
罗德里赫先生很窝火。他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碰到基尔伯特的事他就会有深深的无力感和措手不及感。或者应该说,任何事情只要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样一个麻烦的笨蛋沾边就会变得更加麻烦和不可预料,然后他贵族罗德里赫先生还会很没有先见避让性地掉进去,无论是不是出于主观意志决定。只要这个笨蛋一出现就会没有任何疑问地打乱他的节奏步调——不管是站在同一阵线还是对面,对于笨蛋基尔伯特随心所欲的处事态度来说这有什么差别吗?——联盟,战争,什么,什么的!他已经厌烦于这样了,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笨蛋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每次都要栽进这些事情然后和这样一个笨蛋搅合个不清?!
蹲在那里罗德里赫先生推了推眼镜瞪眼皱着眉头闷闷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无端的来火。于是直接后果就是这种无端来火让他的火旺盛地更加翻倍。
然后内倒在地上的破麻袋子开口了。
喂,眼镜,他说,眼镜本大爷很帅本大爷知道,可是你真打算就这么看着然后蹲一晚上吗?啊?
痞了吧唧的口气像一道闪电一样把罗德里赫混乱的思维劈了个清醒。
沉默了一阵,罗德里赫连拖带抬地把基尔伯特从门边弄起来,思考片刻,挪了挪被褥连拖带抬地把他丢在床上,掐了蜡烛灯坐在他身边,又沉默一阵。
嘶……在大床中间安全降落的基尔伯特大爷皱了皱鼻子,依旧撇着那种痞了吧唧的口气,眼镜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温柔啊啧啧。还好本大爷就肋骨断了几根,要不然拖两下还不给你弄死。
……。
罗德里赫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以前听到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很生气的,他会叉着腰指着基尔伯特的鼻子大声说教:请多加约束自己好吗?你认为这样的局面是谁造成的?你这个笨蛋先生?
谁造成的?他自己造成的。没错,就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那个笨蛋。
他大爷纯粹是自找苦吃,自食其果。纯粹是自己大意!大意!不可原谅!
罗德里赫先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这一秒真的听到他倒抽冷气一口无所谓地说着自己肋骨断了,他第一感觉是堵呢?
整个人堵着,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心脏突然一下缩皱在一起,密度大到根本没办法继续为血液而搏动。
什么都没说,罗德里赫就这样无声地坐在那里。
然后那个自作自受的笨蛋又开口了。
哈哈,说不出话来了。眼镜。被要求为那个混蛋带兵吧?哼。他说。
说真的,如果当初你听本大爷的不参加联盟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些破事发生。你个大少爷的,怎么忍得下这种待遇啊,恩?心里恨得要死了吧?他说。
他说我以为深思熟虑之后作出决定这才是你大少爷的一贯的作风他说头脑冷静骂别人是笨蛋你自己一定不是个笨蛋吧啊眼镜他说可是没想到罗德里赫你真是让大爷我失望死了失望死了。
你比不得大爷我,我怎么都没事打败仗了被俘虏了心不在焉地为他个杂种西边佬带个兵又怎么,肋骨断了反正再长起来就是了大爷我怎么都没事。伸手拍了拍罗德里赫的脸,他还说,可你不一样,你是少爷,嘿嘿,你受不了这样的,什么,侮辱。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基尔伯特半眯着露出的瞳仁隐约发亮,像火一样,熠熠生辉。
……。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心脏缩得太紧了,钝钝的有些发痛。
喂,别什么话都不说。基尔伯特又勾起讨人厌的笑容,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讨人厌,这样又怎么,人还没死就能重新站起来开战啊,别傻愣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喂,别什么都不说。
于是接着的就是沉默。
沉默。
尴尬。
尴尬……
…………
罗德里赫现在非常确定一点就是只要遇到基尔伯特自己就一定会失控。所以当他不知道出何原因以这样一种方式打破尴尬沉默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质疑和怨言。即使那些方式是何等的不符合他冷静平稳的一贯作风,是何等的出乎他贵族的自律和操守以及,是何等的…呃…失态。
闭上眼睛用嘴唇贴上基尔伯特嘴的时候罗德里赫的第一感觉是冰凉。
基尔伯特似乎很久没有喝水,两片嘴唇上布满了小小的裂口和翻皮,隐约带点血的咸腥味。
如此舌尖齿利讨人厌的一张嘴,居然是这样一种奇形怪状的味道罗德里赫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想讥讽。
然后就换他基尔伯特大爷愣住了。
惊讶。隔着黑暗,罗德里赫甚至能感觉到他突然一下睁大的眼睛。
这份惊讶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打破,那个打破者是基尔伯特闭上的眼睛,拿掉罗德里赫眼镜的手以及,深深回吻的舌头。
好吧,就这么做罢。罗德里赫闭上眼睛心想,就这么做下去,一直做到最后。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对着一刻有过怎样的惧怕和希求。
……贵族之所以清高自律是因为他们无法说服自己去展现那冰层下面,炽热如岩浆的欲望。
而现在呢?
现在?还管他什么现在。
——去他的。现在死了。
从上面配合他让他进去的时候,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无法克制地皱眉。平心而论并不算很疼,只是很难受。还有,呃,很羞耻。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正在发生,居然还是以这样一种处在自我主观意识控制下的形式,真是讽刺。
他突然开始非常厌恶自己。
没有蜡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基尔伯特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铁的气味,还有隐约青草的味道。
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罗德里赫轻轻伏在他身上,试图不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挂在基尔伯特脖子上的铁十字僵硬地搁在两人之间,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
全部混杂在一起。像战场一样。像牢狱一样。像死亡一样。
真是非常讨厌。贵族罗德里赫先生非常讨厌现在的自己,非常非常讨厌。
——不过管他什么呢,反正现在死了不是吗。
…………
喂,眼镜。
——闭嘴。
切。……喂…你真的以为本大爷…本大爷让你不要加入那些联盟是说这好玩吗?hm……
——闭嘴。
你是大少爷娇生惯养,可是大爷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实力。联军都是狗屁。你知不知道如果本大爷失败了能起到主力颠覆内西边杂种的人就是你啊。白痴。hm……
闭嘴。
加入什么联军,乱参合什么呢,傻啊你。还喜欢骂别人是笨蛋先生,落到这样一个局面,你才是最大的笨蛋吧。啊。眼镜。
闭…嘴。
听着反正大爷我死不了——那个杂种没玩够大爷自己还没玩够呢!等,等有机会我就会去找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内小子…我们有交情,嘿嘿,内混蛋和弗朗西斯打了那么久的仗,现在估计想要我和他结盟想疯了吧。你就呆着嗯?走到这步最后还真只能靠联军了不过没事…我会去做的,弗朗西斯内家伙称霸不了多久了!
闭嘴,闭嘴啊。
听话,眼镜。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大爷我还不想让你那么快就玩完。
闭嘴,我叫你闭嘴啊……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缩的受不了了。基尔伯特每废话啰嗦一句都会让它密度增大一番,怎么,他想让他就这么堵死吗。
俯下身子他闭起眼睛把脸贴在基尔伯特脸侧。基尔伯特脸上干涸的血迹结成一道一道的硬痂,硌的他很不舒服。
……你说我不听你的话你又听过我几次?
心脏以一种超负荷的密度一路堵着。然后慢慢向上爬,爬到眼眶边上,掉出来了。
湿湿的。湿湿湿湿的。还咸不拉几。
黑暗里基尔伯特的眼睛瞪大了。
他觉得一瞬间不知所措。跟过电一样。
——喂…眼镜。你…在哭吗?
没有回答。
——罗德里赫,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喂,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傻瓜。真是傻瓜啊居然问我这种问题。哈哈。我怎么可能回答得了这种问题。罗德里赫闭上眼睛心里狠狠地苦笑了一下。你这个…笨蛋先生。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回答啊。
你就承认了吧。罗德里赫对自己说,什么无能为力措手不及的,是你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只要遇到这个人就彻底溃不成军,这条你罗德里赫怎么着也无法抵赖。
认识到这一点的贵族先生非常生气。而生出来的怒火直接转变成了酸意然后从眼眶边上掉出来了。
……还真是差劲。哼。
铁十字的气味冲进罗德里赫的鼻腔,毫无阻拦,坚硬而冰冷。闭着眼睛低头,隔着铁十字罗德里赫虔诚地轻吻身下这个快散架只剩一张嘴的人。
懦弱是痛苦。那就让我痛苦一下,一下就好。就到明天,明天就好了。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想。
……真是没出息。
——基尔伯特…。
——你知道吗。野生的火绒草只长在海拔一千七百米以上的地方,只挑岩石表面生存。
——它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气候恶劣或者环境瘠贫,顽强独立地从石洞,缝隙中生长出来,然后在高洁的地方一辈子孤独。
——为了自己的追求不惜牺牲一切。所以,即便根本没有艳丽的颜色和妖娆的姿态,它们还是奥/地/利最美的花。
——什么时候,基尔伯特,我带你去找火绒草吧。去看那些尖锐的山峰,和岩石上微小绽放的火绒草。
其实他还想说的。他想说在他们奥/地/利火绒草是最美最圣洁最勇敢的花,他想说因为它们长在最艰险的环境里过分的稀少于是人们摘下一朵只为送给心爱的人,表达他们为爱而牺牲一切的决心。
不过到最后他还是没说。这种无聊的传统说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贵族罗德里赫先生轻斥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就这样趴着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夜?几个小时?罗德里赫先生想,也许只有几分钟而已。
凑近过去耳边基尔伯特的呼吸声低沉而略带痛苦,平稳可闻。
睡着了吗。罗德里赫想,就这样吧。这样最好。最好什么都忘记,明天一早起来带兵的带兵,囤积力量的囤积力量,这种不被预见的什么事就让他被预见的忘记过去就好了。
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
白色从天边泛起,门外隐约传来法/国兵的脚步声。
坐起来套上军服,整了整前襟套上外衣,罗德里赫俯身。接着停住,然后重新坐起。
……基尔伯特…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远远传来弗朗西斯军队集中的号角声。
喂,该走了。一个声音在门外喊。
罗德里赫将军帽扶正,捡起摊在枕头上的那本《魔笛》把散落在一边的笔重新别上封面一起放入军囊,长靴在地毯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无比清晰然后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爱你。然后。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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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然后还是来说战争罢。
看着天天相约寻花问柳,其实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么个家伙瞧伊万·布拉金斯基很早就不顺眼,这点之前已经提过。不能成为盟友?抱歉,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晃着红酒杯笑的一脸暧昧。
再来就是没有悬念的开战,那是在一八一二年六月。
挺有优势的弗朗西斯并没办法让战斗速战速决,真正捅入伊万布拉金斯基老家以后他才意识到这点的致命性。时间越拖越长,看着就到了冬天,北边西伯利亚的雪那是非常茂盛,可是回头看看他那被冻住的军队似乎就茂盛不起来了。
于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跟着他那牛逼哄哄的上司。在北边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大败。
次年二月,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式结盟。
不得不说罗德里赫先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真有点佩服基尔伯特。虽然伊万布拉金斯基对基尔伯特甚至带点渴望的交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任何两个人之间送礼物都能送的那么豪放大手笔的,为此罗德里赫先生还对基尔伯特的铺张浪费表示过颇有微词——但毕竟真正达成这样一个联盟,尤其对方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这一点还是让罗德里赫在意了一下。
看来不是没脑子没行动嘛。罗德里赫先生捏着手指说。然后提笔在寄给自己的结盟书上工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八一三年,俄普结盟。奥,英,瑞,西,葡随后相继加入,第六次反法同盟结成。
战争的过程罗德里赫先生已经不太记得清了。他只记得当时他一心的胜意超过了对其他一切的追求,他甚至根本没有再考虑过什么动机联盟从长计议,什么笨蛋基尔伯特和他那不知所云的火绒草,还有什么不被预料的晚上。
那个小个子的神人上司没有了之前的气魄,在大国的联盟和小邦的脱离围剿中他的带兵似乎再也没有给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带来什么新的好运,节节败退最后被放逐。
联军大胜,顺着道一路打到那个西边佬的老家,攥着他的心脏要求他投降。
当贵族罗德里赫先生握紧手中的剑直直指向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喉口的时候充满全身的是一种压抑的狂喜,炽热而压抑的。那个小小的热气球膨胀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边缘消失了。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贵族先生垂着眼睛从高处俯视他说,如果你不那么过分骄傲不那么做到与整个欧/罗/巴为敌,你也不会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为众而矢之者,必败。他说,这只能说是你自食其果。
蹲在地上反剪双手的弗朗西斯仰着头眯起眼睛看他,接着暧昧笑的一脸没心没肺。
弹琴的小少爷啊,他说,本来就没什么胜败输赢,只是看谁一时能撑得下全局而已。你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的哟。
得乐时且乐,得逍遥时尽逍遥。我以为你理解过了呢~恩?我弹琴的小少爷?弗朗西斯的言语依然带着那种法文特有的软腻,一双眼睛盯到罗德里赫发毛。
接着就被联军带走,远远地。
罗德里赫先生则是站在那里,无声的。像在思考又不像。
再然后呢?
再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呢。贵族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合上手里的书虽然它只被翻开了第一页。封面上赫然写着《魔笛》。
日子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没怎么翻过的书还是会黄掉。
说起来这书…多少年没翻过了?似乎每次想翻下去都会想起些事情呢。
贵族先生皱了皱眉。
……只是一本快散架了的旧书翻开了第一页而已,怎么就会整个想起那些愚蠢的过去?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罗德里赫自嘲了一声。
都过去了罢。过去咯。
房间另一头路德维希正在找什么东西,鸡飞狗跳的幅度无比之大,大的都开始让罗德里赫先生怀疑是不是实际上他是在胃疼地教育费力西安诺那个不求上进的小麻烦精。
……于是,就这样吧。
贵族罗德里赫先生站起来,走到钢琴边靠着琴盖,指尖点点。
都过去了嘛。不管当时怎么担心,怎么生气怎么未知怎么毁灭怎么不被预料怎么怎么的,他还是他日/耳/曼少爷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那些过去的反正都过去了嘛。
所以,那就忘记吧。像什么约定什么要求的,大家都忘了,过去了就忘记吧。记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罗德里赫先生在琴凳前坐下,翻开琴盖打算弹琴。
——诶~~!路德路德你看~!这是那本很有名很有名的歌剧哦~。魔·笛,嘿嘿我不会记错的呢~
——啊。这应该是罗德里赫先生写的。
——诶~~多么厉害啊……
——……
噫,可是他这里少了一页哦,站在书桌边费力西安诺眯着眼睛皱鼻子,你看嘛,这里过去到那里,然后最中间两页没有了呢。
啊,真的…路德维希凑过去,手指摸在泛黄发脆的书页上。
路德路德,你看,这里有一些字的痕迹哦,好像有人垫在上面写过字诶,用了很大的劲呢,痕迹还在不过都发黄了。费力西安诺皱皱鼻子,眨了眨眼睛,又皱了皱,Leon…Leon…top…,什么什么,看不清…是德文吗?反正我也不认识。
手指拂在钢琴上,罗德里赫突然一愣。
嗯…应该是吧…凑近书本,路德维希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火…火绒草……给我…我一朵……不要忘记…。大概是这样吧?
一瞬间罗德里赫全身僵硬。
诶…是罗德里赫先生写的吗?费力西安诺抬起头一脸不知所云,啊,火绒草,我知道呢,它代表重要的回忆哦~。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火绒草给我一朵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傻瓜。
……忘记什么的,说了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啊……
罗德里赫突然感觉眼眶涨了起来,那种不被预见的感觉又突然一下浮现,满满地洇湿了贵族先生的整个感官系统。
……只是我一直记着,你又把它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那个提出要求的,笨蛋先生?
是吗。路德维希低头,微笑了一下,接着转身面向罗德里赫,这是您写的吧,为了记住的便条吗。还有,非常棒的歌剧呢。罗德里赫先生。
啊。是啊。谢谢。罗德里赫推了一下眼镜说。
眼镜反光,以一种看不见的弧度微笑。
——只不过那是,多少多少年之前的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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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于26.05.2009.